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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林城。

易碎醒来时睁着眼望了好一阵天花板,雪白的墙面,扁圆的灯盏,单调的色系。

他做了一个梦,醒来后还有些发愣。

缓了一阵,易碎习惯性去摸手机,想看一眼时间,终于在枕头下找到了被抛弃已久饿得关机的手机,没电的手机就跟板砖没啥两样,易碎嫌弃的手一甩,可怜的手机又成功被抛弃了。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走了几步,又返回来,抚好被角,再重新往门的位置走去。

刚出房间就看到正蹲在客厅那盆发财树下的周岚。

渡步走过去。

走近了才看见周岚正在修剪发财树下的一小盆万年青,他右手握着剪刀,左手扶着青叶,地上还有一片片被清剪下来的叶子,绿油油的铺了一圈。

周岚微低着头,易碎知道他做事一向认真。

他在他身边蹲下,周岚有些愕然,手里剪刀一抖,失手把一片青叶拦腰剪断。

伴随着青叶落地的还有周岚的声音:“你…醒了。”

易碎凑过去,下巴微抬,在周岚额上亲吻,才退回去,“醒了。”

周岚耳根微红,低下头去剪他的叶子,不再看他。

“几点了?”

“十点多了吧。”

易碎惊讶:“咦,这么晚了。”

周岚眼皮未抬,手里动作依旧,“还好。”

易碎咧嘴笑了笑,手拨了拨面前白盆植物的叶片,这株还没修剪,生得繁茂,说:“也是,这个时间醒对我来说才是正常的。”

“不是。”周岚停下剪刀,“我只是觉得你最近睡得有点少,多睡会也好。”

周岚声音淡淡的,听得易碎笑得更欢了,解释道:“啊,我有点认床,这会差不多习惯了所以又起不来了。”

“嗯。”万年青差不多修剪好了,周岚目光扫视,伸出手又剪下一片叶子,确定好了才挪到一边,换了一盆吸毒草继续做事,“起不来也没事,我会做早餐。”

“嘿嘿。”易碎手指弹了弹面前植物的叶子,叶片被弹得噔噔响,“这叫什么?”

周岚看过去,回答:“滴水观音。”

“啧啧,名字挺文艺。”

周岚把他乱摸的手拍开,说:“你手上有伤别玩它。”

易碎一看,中指上还真有一道小小的伤口,早没流血了已经结了痂,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割的。

“我不会弄脏它的。”

周岚一顿,淡淡解释:“滴水观音茎干分泌的液汁接触皮肤后会引起瘙痒,接触伤口后会引发中毒。”

“啧啧。”易碎听过忍不住手痒又去拨了拨它,“这么厉害,那你养它干嘛。”

周岚直接用没有张开的剪刀往它一拍,“别动,不是我养的。”

“哎呀,我又不会弄坏它。”易碎一扁嘴,“不是你养的?”

周岚点头,“我妈养的。”

“哦。”易碎环顾四周,“你家里好像没什么你爸妈的东西。”

“有。”周岚继续做他的事,嘴里回答着:“你脚下那双人字拖就是我爸的。”

易碎双眼猛然睁大,惊讶道:“你爹的??!”

看他吃惊诚惶诚恐的样子,周岚觉得好笑,微低着头,笑容若隐若现,“嗯。”

易碎从吃惊中缓过来,挠着后脑勺,嘴里嘟囔着:“还没见岳父大人的面,就先穿了他的宝鞋,诶诶诶,会不会不太好啊。”

周岚被他那句岳父大人哽住了,心里异样滋味,却没反驳,只是说:“要让你换棉拖,死活不换,小心长了冻疮。”

易碎一扬眉,他就是钟意这双人字拖,可见他和岳父大人可谓心连心,嘴里还得瑟着:“哼,我可是光着脚在雪地里走了四个小时都没长冻疮的人。”

周岚觉得他的脸皮已经厚得放不下,所以长脚上去了才能光着脚在雪里磨四个小时。

“为什么不穿鞋。”

“啧。”易碎抬起头回想:“我在二楼往下尿尿刚好尿到了易老师头上,被他追着打了半天,鞋都跑飞了,所以只能光着脚走回去啦。”

周岚:“。。。”

你活该好么?

低着头,正好看到他露出来的脚趾头,五指长短均匀,脚甲修得干净整洁,却不难看出脚缝间长了薄茧,周岚顿时心里只剩下心疼。

周岚想着想着又听到他问:“这个叫什么?”

周岚回答:“文竹。”

易碎说:“我喜欢这个,好像你。”

周岚眼眶一紧,“像我?”

“对啊。”易碎笑,“清清瘦瘦的,而且不是总说竹为君子么,多像你啊。”

周岚嘴唇蠕动,没说话。

文竹,又称云片松,云竹,天性喜暖,如我喜你。

别过脸,说:“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易碎来劲了,指着这一大片绿色植物说:“怎么不是!你可是养了这么多小君子的大君子!”

所以他从大岚升级成了大君子么??

“那是我妈养的,我只是没事修剪一下。”

易碎哼笑:“修剪一下这么多盆栽你全认得?嗯?”

尾调轻轻上扬,易碎声音微沉,他嗯的时候周岚才发现声音也会撩人。

淡淡解释:“我妈念多了也就记得了。”

易碎翻了个眼,“呵呵呵。”

怎么你承认一下你的好就这么难呢?

他突然连名带姓的叫他,神情严肃:“易碎。”

易碎看着他,跟着紧张,“怎么了?”

周岚目光直视,嘴角启开:“我真不是好人。”

易碎:“。。。”

为什么要这么严肃的骂自己?

摆摆手,“哦,我知道了。”

周岚急了,“我说真的,我没有什么爱心,对别的也不怎么在意,小时候家里养了一条狗,养了两年我没喂过它一次,后来狗走丢了,小岚哭了两天到处找,而我真的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

周岚越说越急,这些话他从未跟别人说过,这样寡凉的他,他还会要他么?

可他更怕他习惯他后,易碎却接受不了他的本性,与其这样,不如一早说开。

他的心此时揪着一团。

“连我爸这样冷淡的人,都半夜担心得睡不着拿着手电筒四处找那条狗,只有我生活依旧,没有半点感觉,我……”

说到最后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了。

易碎想说有,你有感觉,在其他人都忘了那条狗的今天,你还记在心里。

他还想说你如果真的生活依旧,你怎么会知道你爸爸半夜起来了呢。

可是他只说:“我知道了。”

就这么淡淡一句,连语气都很平常。

易碎这样的反应,周岚更是语塞,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格外难受,“你……”

易碎握住他僵在半空中的手,目光柔和:“我说我知道了。”

他笑,眉眼弯和,还是那样的语气,却一字一顿的打在周岚心上:“不管你是好人坏人,还是怎样的人,你都是我的人。

就算你是杀人放火,只要你还要我,那我也替你坐牢。”

周岚顿时发愣,一脸表情足足等了一分钟才有了变化,嘴唇轻颤:“易碎……”

易碎握着他的那只手大拇指在他手背轻轻摩擦,像在安抚,“嗯,我在。”

“嗯,你在。”

周岚笑了。

他从暗恋守望,到看着他一步一步朝他走近,他惶恐想躲开却舍不得,他接受却害怕失去。

在一起。

只有三个字。

一辈子。

也只有三个字。

总感觉好像在一起了很久,真的一算还没一个星期,生活这么平淡,静静相拥,简单对话,周岚心想就这样一辈子好了。

“那盆叫什么?”

“绿萝。”

“那个应该是挂起来的吧。”

“嗯,忘挂了。”

“啧啧,那哪个呢?”

“龟背竹。”

“唔,这名字我喜欢。”

“那带到宿舍去养吧。”

“好啊。”

芦荟,棕竹,豆瓣绿,驱蚊草,蓬莱松,勿忘我……

他们说了好多好多。

易碎觉得他活了一辈子多都没认过这么多植物。

长叶的圆瓣的,开花的含苞的,浅绿的深青的。

好像人对了,什么话题都是对了。

易碎抢着剪刀要给一盆千手观音理发,周岚实在不忍长得这么精神的千手观音惨遭毒手,坚持着把作为刑具的剪刀死死握在手里。

最后易碎小小的嗷了一声,说:“你不相信我!”

周岚沉思片刻,不打算对他采取善意的谎言,直接简单明了的说:“你放它一条生路吧。”

易碎:“。。。”

我怎么感觉我爱上了个直男!

能不能婉转点!

最终易碎放弃了,怏怏的说:“我浇水总行了吧。”

周岚满意的点头,“注意别浇死了。”

易碎:“。。。”

直男!直男!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易碎伸手去挠周岚痒痒,周岚被挠的乐呵呵的笑着,“你别…你别……”

易碎宣示着:“你老公我是有智商的!”

“嗯嗯嗯……有有有……哈哈哈…我知道了……”

在周岚的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下终于从易碎手下留了一条小命,成功没变成笑死鬼。

易碎在周岚要杀死的他的目光里,滚了滚喉咙,说:“那啥,我先去装壶水等会浇水用。”

手拿起发财树边上的褐色小壶,准备站起来逃跑。

可身体不遂人愿,在站起来的这个过程中,易碎双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抖。

周岚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易碎苦着脸:“腿蹲麻了。”

周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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