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爬上来山顶,银华轻轻洒在山麓上的寨子。
天气已经步入深秋,整个寨子的狗叫个不停,烛火陆续亮起。
很快,漫山遍野的狗叫,让洪太昌从入定中睁开眼睛,望向门外。
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从远方靠近。
“洪爷!”有人喊道:“白夫人又逃下山去了!”
“这些小事也来烦我?”
洪太昌脸上闪过一丝厌烦,“黑灯瞎火的,她一个女人能跑多远?把狗放出去,把她捉回来。”
“不是,洪爷...追出去的狗都死了。”
“死了?”
洪太昌从禅垫上站了起来,沉思片刻后,对门外的人说道:“去看看,那道士还在不在房里。”
“这...”窗外的王二与张穆人迟疑了,毕竟那是一个人道修士。
在他们的印象中,人道修士都是妖道,随便念个咒,就能让人绝后,生不出小孩来,据说还能操控人神志,四处玷污少女,给别人戴绿帽子...甚至是八旬阿婆都不放过。
“哼!”洪太昌有些怒意:“有我在,你们怕什么?”
“是!洪爷!”
门外的声音远去,很快又回来了。
“禀报洪爷,他不在房间里。”
洪太昌神色微眯:“去!洛芙给我...不!把那两个女娃给我带过来!”
......
月光下,叶不凡正在擦拭着剑身上的血。
他周围躺着横竖躺着七八条狗尸,每一条狗尸的脑袋上都开了个口子,鲜血往外流着。
即使他现在的真气还没有完全恢复,肉体依旧灵活强大....相比天地二道,人道修士的好处就在于这里:力大活好。
远处,一个体态丰腴,面容憔悴的白衣女人倚着一块山坡石头旁,她眼神涣散,怔怔地看着这一切。
叶不凡走了过去,她才惊魂未定地起身行礼:“多谢小道爷。”
将剑归鞘后,叶不凡开门见山地问:“你不是洪太昌儿媳妇?”
“他?!”
听到洪太昌三个字,白衣女人浑身颤抖了一下,紧接着羞愤欲绝,满脸痛楚之色,憋了许久,恨恨道:“禽兽不如的老东西!他不是人!!!”
叶不凡若有所思——明眼人也看出这女人经历了什么,但骂人的时候,还是这么文绉绉的,一看就不是当地人...更像是一个骂人都不会骂的大家闺秀。
“他不是人,难道是鬼么?”
“比鬼还恐怖!”白衣女人咬牙道:“他的身体没有温度!就是一个人形恶鬼!”
叶不凡一怔,道:“没有温度?”
“是的,很冰冷。”
叶不凡捂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他从怀中掏出【之乎者也】,问道:“为什么要把这书给我?”
见到此书,女人脸色变得煞是悲凉,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这是我相公毕生所着的儒家典籍,他临死前,嘱托我一定要将它带出清水寨,不让它埋没下去...我受那老贼凌辱,早就想一死了之!忍辱负重到今天就是为了等到小道爷您这样的人...”
叶不凡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白色丧服的女人,“嘿嘿”一笑,道:“道爷我凭什么要将它带出去?”
白衣女人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脸色剧变,忙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叶不凡眯起眼睛围着她上下打量,一句话都不说。
“世人都说人道修士是妖道、淫道,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没错,我就是妖道!”叶不凡嘿嘿地笑着。
女人羞愤欲绝,想到自己刚刚才从一个老变态手中跳出来,又遇到这么一个妖道,神色变得煞是决然。
“绝不允许你们再欺凌我!”她一咬牙,低头往旁边的石头撞去。
石头怎么是软的?...女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那青年道士说道:
“你这是干什么?我只是问你,这是本什么书?带出去有什么用?不会给道爷我带来杀身之祸吧?”
白衣女人愣了半晌,才发现道士将他的脚垫在了石头上。
经过这么一翻敲打后,她的情绪终倒是相对够稳定下来了。
叶不凡看着女人的眼睛问道:“这是什么书?何人所着?”
女人深吸一口气,幽幽叹道:“胡宰。”
“胡宰?!!”
叶不凡大吃一惊,忙道:“操刀宰天下的胡宰?”
女人点了点头。
叶不凡陷入沉思,这个名字,响彻大梁国。
他是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大儒,也是大梁国前宰相。
六十年前玄门人道遭遇灭顶之灾,便是由他发起的。
当时,他说出举世震惊的一句话——灭人道,存天理!
胡宰少年得志,不到三十岁便出任宰相大位。上任后大刀阔斧,肃清无数贪官污吏,二十年前,大梁国被南荒州的蛮子打得手足无措时,更是亲自领兵平定蛮族之乱。
让他再次名扬天下的,是他与蛮族首领大决战前作出一首名为【平天志】的诗——
双枪平南北,单刀摄中原。
策马横天涯,弯弓射姣月。
铁骑压八荒,战鼓擂霸业。
了却身后事,操刀宰天下!
叶不凡对朝廷之事了解不多但单从民间流传的这首诗来看,即使他只有中学的文化水平,也能听出些许忤逆意思。
只不过,一个有能力爬上臣子巅峰的人,怎么可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诗句?
即便是如曹贼之姿,也只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啊!
这首气势磅礴的诗句流传同时,民间也流传着另一种说法——那是胡宰的政敌故意制造出来舆论,以此将他拉下政坛。
听说这位传奇宰相刚刚平定南方后,他便被皇帝召回去说是要给他封为镇国侯。
只是没想到,人一回去,便没有了下落。
更没想到,居然死在这里。
“那首诗确实是我家相公所作,”女人脸上现出无限的崇拜,“不是舆论,就是他亲笔所作...但他没有谋反之心,纯粹是诗性大发。
大决战前,蛮族士兵是大梁国的十倍!相公他根本都没想过会赢,只用尽浑身浩然正气,为将士们加持状态——这让他元气大伤;
我追随他回朝封侯,刚进城,朝中所有儒士一齐向他发难,将他一身儒道封住,软禁他十余年后,皇帝以‘轻君罪’削去一身职位,更没想到,他回来故乡,居然死于这宵小老贼之手...”
女人一边说着,一边落泪。
她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但叶不凡知道她肯定不止这个岁数。
也许是保养得很好,晚风吹起她额前几缕发髻时,也将她的风韵吹露出来。
“这本【之乎者也】,是他儒道被封印后所作,我不知他写的是什么意思,但据相公生前所作的一些事上去看,他似乎为了解开身上的禁忌去做尝试...可惜,最后还没有尝试,就被那老贼所害!”
“刚刚你说,这是胡丞相的故乡?”
叶不凡皱起眉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事情,似乎冥冥中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是,胡丞相回来清水县祭祖,同时也是上任县令。”
“祭祖?祭祖...县令...”叶不凡灵光一闪,不由得脱口而出——
“风水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