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的人剑眉拢起,看着手中小瓶问道:“这东西,当真是马车在街上行走时被人扔进来的?”
韩振点点头,又无奈道:
“紫台,你这刚好点儿,已经拿着这药瓶把玩半天了。你要是这么喜欢玩药瓶,回头我叫人弄它百八十个来让你成天换着玩儿不就行了?你刚醒过来没多久,还是躺下多休息休息为好!”
李紫台没有搭理他,目光若有所思。
韩振不知道,他可清楚得狠,他那一身伤,其实已经好了七七八八了。
而且这药丸有淡淡灵气,定是修士之物。
会有什么人特意救他?还连面都不露?
李紫台虽然也姑且算是个练气一层的小修士,但却从未踏足修士世界。
接触到并认识的除自己以外的修仙者,除了叔叔就是弟弟。
不,还有一个!
李紫台看着手中小瓶,虽然没有什么花哨的颜色,但这大小尺寸,和某人上次给自己留下的那几瓶,总觉得越看越像。
虽然药瓶大都相似,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无端端就是觉得,竟像似同一批出来的。
而且……这里也可算是南州域内吧。
想到这里,李紫台再也忍不住,跳下床,披了件衣服拿起剑就往屋外冲去。
“诶——?你干嘛?你小心点儿?你等等我!”
韩振几度出手都没拦住,重重叹了口气,也拿上武器,唤上卫兵,紧随其后出了门。
……
云之幽醒来时,雪已经停了。
她揉了揉脑袋,觉得清明了几分。
看了看大亮的天色,以及周围对她指指点点的人群。
云之幽视若无睹地站起身,慢悠悠向城外走去。
弋阳城西城门再往西,据闻是一片黄沙。
不过,现在早已被厚厚的白雪给覆盖了。
举目望去,一片苍茫。
她走到一片僻静空旷的地带,停住了。
云之幽缓缓抬起右手,身周似有什么气流在涌动。
可以感觉到,天地间的一些灵气似有要往她身体里钻的意识。
然而下一刻,那些灵气便仿佛钻进了破洞渔网的水流一般,又静悄悄溜走了。
云之幽唇角抿了抿,不甘心地再次试了试其他方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云之幽面色愈沉。
还是一样!还是一样!!
和昨天一样,她在此试了一遍又一遍,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到的各种方法,无一例外!无法聚气!
灵力几乎可以说是修士力量之源头。
而她气源被毁,灵气溃散。
一个连气都聚不了的修士,可不就是个笑话吗?
云之幽目光越来越阴冷,突然垂下手臂,重重一脚,踢在了身前的雪坡上。
她虽无法用灵力,但神识却没有衰弱,更别提经过淬炼的肉身力量了。
这般负气一踢,顿时发出一声巨响,整个小雪坡都似晃了晃。
随后,一大滩雪仿佛山洪暴发般滚落,将她埋在地下。
整个世界瞬间一片黑暗。
云之幽在里面懒洋洋翻了个身,又不动了。
一阵窸窸窣窣声响传来,还有清脆的鸣叫声。
脸上的雪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弄开,云之幽眼珠转了转,轻声道:“怎么还在这儿?”
雪骨蛇蜷缩在冰雪里,即便身形巨大,也不引人注目。
周围一大群灵犀鸟本就擅于伪装隐藏,更是难觅踪迹。
倒是旁边站立在此的墨霆鸟一身黑羽,与白雪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她在逃亡途中,借着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灵力,打开了三只灵兽袋。
本想放它们走,可惜,它们跟云之幽契约未解,看来……这两天一直在她身边徘徊。
然而……云之幽现在哪儿还有那个能力为它们施展解契约的术法,甚至想要将它们再度放进灵兽袋都做不到。
“唉,罢了。”
云之幽坐了起来,心念一动,手中又出现一个玉瓶。
她的一些稀有物件早就转移到了空珠内,还好打开这东西不需要耗费灵气,否则,恐怕这几只灵宠一直跟着她无处觅食。
掏出点补灵丹喂养后,云之幽耳朵一动,目光转向一边。
一群灵宠识趣地各自隐去。
前方,有人一马当先,哒哒而至。
那人在此处勒住缰绳,一个翻身下马,疾步走到云之幽面前,半身蹲下,双手探出,扶住她肩膀,将她从雪地里一把带了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没受伤吧?”李紫台看云之幽脸色不对,语气不由有些重。
随即他反应过来,尴尬地挠了挠头,哈哈一笑:“差点忘了,你可是天赋极高的修士,这点冰雪怕什么。”
半响,见云之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就一言不发地垂着睫毛,似是在发呆。
李紫台又轻咳了咳,挥手拦住身后几欲上前的军队,垂首问道:“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云之幽看了他一眼,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李紫台见她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有些摸不准自己莫非是哪里得罪她了?
不过太久没见面,这么僵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他有心热络两句,挖空心思找着话题哈哈笑道:“啊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莫非是听闻我来到南州,有心请我来赴约?”
“赴约?”
“对啊,上次不是说了吗?你说你在家里,哦,那叫什么藏鸦居对吧?你知道我记性不太好,不过这件事我可好好记着呢!你说你那里云海茫茫,景色甚美,还有两株常开不败的梅树,树下你亲手埋了两坛好酒,待从秘境出来,便请我还有你母亲师父等人一同去吃酒的啊?”
李紫台拍了拍她的肩膀乐呵呵道,却见云之幽听见这句话,面上更寒,目光盯着他,像是两把冰刀。
笑着笑着,他笑不出来了。
半响,云之幽低低叹了口气,将自己脑袋埋进雪里,懒懒挥了挥手:“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可是——”
“李紫台。”一道声音打断他,像是一路从天涯之远裹挟无数尘土飘荡而来,“藏鸦居的风,老了。”
听着这低低沉沉恍若哀鸣的声音,李紫台一口气突然梗在喉中。
他面色渐渐凝肃,打了指令,身后兵卫默默退回了城里。
李紫台静静看着脚下将自己埋在雪里的少女,放下剑,也双臂为枕,在她身侧,仰躺下来。
天地无声,死一般的空寂。
穹庐之下,两只蚂蚁并排,点缀于一片白茫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