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心离开桂花胡同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坠了。
她怎么说也是秦家没出闺阁的女儿,太晚回家还是不太好。
于是主仆二人匆匆往府里赶,刚到胡同口,又遇了之前出冲出来讨银子的那个乞丐婆。
她还是那身脏旧的衣裳,脸上却比以往干净了一些,一见到秦黛心便呵呵的笑,然后递上那个破碗来。
之前尝到了甜头,还以为秦黛心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于是这次又来了。
秦黛心倒是不烦她,也是与她纠缠不起,便又让雪晴扔给她一块不大不小的银角子,依旧足有一两重。
那乞丐笑逐颜开的朝秦黛心拱了拱手,露出一口略有暗色的牙齿来。
她倒是学乖了,上次秦黛心没受她的礼,这次居然学了拱手。
秦黛心只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主仆二人齐齐的朝着秦府的方向走去。
那个乞丐婆依旧笑嘻嘻的看着秦黛心主仆二人的背景,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眼睛竟然渐渐的湿了,恰好一阵风刮过,那乞丐婆又粗糙的手抹了一下眼睛,又恋恋不舍的巷子深处看了一眼,这才走了。
秦黛心回到府里的时候,秦府上下一片肃杀之气。
后院老宅子忙得鸡飞狗跳的,听说是方氏出了事!
春丽像个小狗仔似的,把自己打探到的事情跟秦黛心从头到尾的学了一遍。
方氏病了,不知道是急火攻心,还是旧病复发,整个人头痛的厉害,据说请了不少大夫来看,都没说出个章程来。
这事因海棠而起。
正得宠的海棠从通房丫头就成了姨娘,风头自然就盖过了李氏。海棠得势得利,开始踩起李氏来,这一切全因她没忘记方婉茹的话,如果能斗败李氏,自己也可以拥有孩子,有了孩子,自己还怕收不住老爷的心吗?
也正因为这个,与李氏无怨无仇的海棠开始了一系列的打击报复,先是用计让李氏失了孩子,随后又在秦从文的耳边吹枕头风。无非说些女人小月子身子晦气,沾不得等等的话。秦从文这个人,最没主见。同时又极其大男子主义,听了海棠的话后,自然对李氏厌烦万分,许久都不去她屋里坐坐,更别提安慰李氏了。
这李氏虽然因失了孩子失了势。但毕竟也有义哥傍身,而且她能让自己从那个破旧的小院子翻身出来重入内宅,可见她是个极有心机城府的,海棠如此对她,她不怒不怨,反而缩起头来躲在院子里。大有不去应战的态势。
这不科学啊!
李氏是又狠又毒又辣的人,别人不惹她,她还能把人弄个半死。别人要是惹她,她还不把那人生吞活剥了?
秦黛心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事儿还挺有意思的,就示意春丽继续往下讲。
春丽又绘声绘色道:“大概是海棠看李姨娘不敢吭声,行为举止越发没边了起来。”她神神秘秘的道:“听说夫人之前偷偷给了海棠一本。一本什么春宫图,让海棠拿着那个东西去侍候老爷。我想肯定是春宫图帮了海棠的大,不然老爷怎么能那么稀罕她。”
她的话刚一落,屋里的气氛顿时怪怪地,秦黛心自是不用说了,雪晴和玲子都是大姑娘了,就连爱莲也知道什么是春宫图。
只有春丽,年纪还小,脑子也简单,对男女之事也不了解,话没头没脑的冲了出来,把一屋子人闹了个大红脸,她还愣愣的挠头问道:“小姐,啥是春宫图啊?”
秦黛心假咳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你别管这些了,快说说接下来怎么样了?”
春丽点了点头,又讲了下去。
李氏一心求和,竟让人去请了最好的大夫帮着海棠调养身子,说是大夫的诊金和药材都由她出。
海棠眼皮子浅,又得意李氏在自己面前伏低作小,竟然点头答应了!
秦黛心听到这里,不免在心里骂了她一个“蠢”字!古往今来,哪有对手会这般好心待人的,李氏是个狡诈的,必定是计较着什么,即便真无恶意,恐怕也是想借机嘲笑海棠是奴婢出身,干惯了活计,不懂休养。
果真,春丽道:“那大夫替海棠把了脉之后,说海棠以前做太多活计累坏了身子,恐怕不宜生养。”
秦黛心嘴一歪歪,夫人身边的大姑娘,能做多少活计?累的,脏的活计还不都是指派给那些粗使婆子和苦力丫头做了?李氏这一招分明是一石二鸟之计,既揭了海棠的出身老底,打了她的脸面,又暗示海棠不能生!
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在古人眼里恐怕还不如一头母猪值钱!不过秦从文可能不会在乎海棠生不生孩子,她不能生,自然有别人替他生。
果然,知道海棠不能生后,秦从文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反倒是海棠自己气得半死,她觉得这事儿一定是李氏要陷害她,自己一直吃着避子的汤药,如何能怀孩子?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海棠总是当着方婉茹的两位妈妈面前喝下汤药,等人走后便催吐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吐得不干净,海棠的肚皮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可这事儿又跟方氏有什么关系呢?她从不过问秦从文妻妾的事儿,这些后宅大小事务一向是方婉茹自己作主的。
秦黛心就问春丽:“海棠如何气得祖母这般生气?”
春丽含糊道:“这个我倒没打听出来,不过也有人说海棠顶撞了太夫人,所以太夫人才气病了。”
秦黛心倒没想到海棠能有这番本事,竟把方氏气成这样。
秦黛心暗暗高兴了一回,方氏的地位越来越低了,连个妾也敢顶撞她!
“敢情也有春丽打听不到的事情啊?哎呀呀,我屋里的这个小包打听也不是很厉害嘛。”
春丽被秦黛心打趣的红了脸,小手捂着脸跑出了屋子。
屋里其他人哈哈大笑,连雪晴都笑弯了腰。主仆几人听了一回热闹。便不在关注海棠的事,没过几日,秦府里传来海棠被囚禁的消息,当然这是后话。
方氏得病的真相其实是这个样子的……
后院上房
方氏扶着额头躺在床上,她脸色苍白,平日里极为强势的气势也弱了不少,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正不由自主的微微颤动着,她身上全是细布的汗,衣裳都被打透了。
万妈妈在一旁为她打着扇。目光平静如水,嘴里却道:“太夫人,您可感觉好些了?”
方氏哎哎的呻吟了两声。似乎就算是回答了。
万妈妈知道方氏的痛苦过去了,眼下正在慢慢的恢复中。
“太夫人,奴婢去给您煎药吧!”万妈妈道:“喝了总能缓一缓,再折腾下去,您这身子受不了啊!”
方氏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随后又去按额头去了。
万妈妈心满意足的退了下去,慢慢的关上房间的门,一抹淡淡的得意笑容被关在了门外。
待万妈妈那细碎的步子声走得远了,直到在也听不见时,方氏的泪才下来。
自己要强了一辈子,什么事都要与人相争。非要高人一等才罢休,当姑娘时她就是个足智多谋的,嫁人为妇以后。懂得了更多,手段也就更多了,手上不是没沾过血,可她落下什么了?
方氏咬牙切齿的想着,只落下了一身的毛病!这头痛病也落下也有大半辈子了。生生的把她折腾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头痛起来时。好像有数万根绣花针对着自己的脑袋猛扎一样,眼前一片又一片的亮光,恨不能用头撞墙立刻死去,可即便真想死,也得有那个力气才行,头痛发作的时候,她连站都站不住,只能就地打滚,待头痛过去时,身上早已被汗打透了,四肢及后背处到处都是被撞青红肿的痕迹。
方氏默默的流着泪,她曾无数次的问自己,难道真是她错了?是她的心太黑,手太狠,作下的孽事太多了?不然为什么她爱的男人不爱她,她生不下儿子,偏认了那个女人的儿子在膝下?为什么她会无故的头痛,连大夫也查看不出原因?为什么她会整晚整晚的做恶梦,梦里都是向她索命的冤魂呢?
菩萨啊菩萨,您老人家真的不肯原谅我吗?为什么我茹素多年,日夜诵经,身体怎么还是现在这个样子呢?
万妈妈端着药来了,“太夫人,吃药了。”她把药放在方氏床头的小几上,又扶起方氏来,想帮忙把药喂进去。
方氏摇了摇头,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这么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嘴里的苦味,如果真是小口小口的喝,倒痛苦。
“太夫人,奴婢扶您到院子里面走一走吧,大夫特意吩咐的,说是晚上空气好,冷冷的,可治头痛,也可让您睡得更好些。”
方氏一阵犹豫,她头痛刚发作完,身上正发着汗,着了凉可怎么好,自己这个岁数可生不起病。
万妈妈继续游说她道:“奴婢给您件厚些的披风,再戴上帽子,抹额,回来后再喝上一碗去寒的姜汤,一准儿没事。”
方氏有些心动,就同意了,两人收拾停当了,便去了园子里面。
外头夜色正好,星星月亮挂在天上格外明亮,空气中里似乎都飘着冷冷的,湿湿的露水味,方氏觉得自己的头痛确实好了不少。
突然,假山后面传来一阵阵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
万妈妈狐疑的看了方氏一眼,后者自然也听到了,气急败坏的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一对男女忘情的享受着鱼水之欢,根本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出来,所以也就不避讳的尽情欢 爱起来。
方氏来到假山旁,看到那拥在一起的男女,如同遭雷击似的愣在了原地,她原本想着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又在跟李氏胡闹,谁想到……
万妈妈也吓了一跳。
明亮的月光洒在二人身上,把两人的模样照了个清清楚楚。
那紧紧拥在一起的人,竟是海棠与公孙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