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克罗狄斯的身子从法兰西岛伯爵身边走过的那一瞬间,法兰西岛伯爵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跳了起来,怒吼这把剑朝着克罗狄斯的身体刺了过去。与之同时,达斯特几步奔了上来,一甩手,一股白色的粉末就包围了他和艾拉的身体。
克罗狄斯不闪也不避,任由法兰西岛伯爵的剑刺穿了他的心脏。他继续朝前走着,嘴里一路既往地唱着那首圣咏:
“tubamirumspargenssonum,(当末日的号声布满天空)”
“persepulcraregionum,(响彻各地所有坟冢)”
“quandojudexestventurus,(当那判者从天降来)”
“cogetomnesantethronum.(催起众生向判者聚拢)”
“cumresurgetcreatura,(所有造物再度复生)”
“morsstupebitetnatura,(死亡与自然,皆不胜惊恐)”
穿过他身体的剑随着他的步伐从心脏里缓缓抽出,剑身上没有沾着血、也没有沾着肉。他一如往常地向前行走,既没有受伤、亦没有苦痛。
反倒是法兰西岛伯爵在那愈渐沉重的黑暗中晕了过去,不多时,“扑通”一声,没跑出几步的达斯特也晕倒在了地上,白雾散尽,只留下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的艾拉。
“我早就预言过这一天会到来。你和我在巴黎对峙,然后,被我亲手杀死。”
他停止了歌唱,转过身,以一种悲悯的眼神注视着艾拉,同时,也注视着艾拉身后那深邃的黑暗:“直到此刻之前,我都颇含期望地等待着——虽然希望渺茫,但你的话,说不定能够让这个命运有些微的改变。”
“我让那位野兽之王来截杀你,因为只要你输给了他,就不会遇到我。可你,却偏偏赢了。”
“我知道,你也曾试图在此刻之前将我杀死。你成功地除掉了阿基坦公爵和他底下的一整个派系。可你,却偏偏没能除掉我。”
“你尽力了,我也尽力了。可最终,我们还是如现在这样,在巴黎对峙。结果证明,不论你、还是我,都是无法改变命数的凡人。”
“……你如果只是想改变命数的话,真的有那么困难吗”艾拉鼓起勇气、说道,“在这里把我放走,命运不就改变了吗”
“你让我放你走……是吗”
克罗狄斯把头仰了起来,愣愣地望着天空。
那一瞬间,黑暗出现了裂缝,无数道刺目的光线从天空撒了下来,如圣光一般笼罩着克罗狄斯。克罗狄斯闭着眼睛沐浴着那道圣光,似乎从中聆听着圣谕。片刻之后,光芒从黑暗之中抽离。他低下头、睁开眼,那苍老的脸上已不含任何的感情。
“已经晚了,走不了的——你走不了,我,也走不了。”
那中断的圣咏,又从他的喉咙里响了起来:
“quidquidlatetapparebit,(一切隐密都显现)”
“nilinultumremanebit.,(没有一罪可逃脱)”
“cumvixjustussitsecurus?(就连义人也难立住)”
“quidsummisertuncdicturus?(罪人有何可乞求)”
“quempatronumrogaturus(又能向谁求庇佑)”
在歌声中,他的身体逐渐在黑暗之中溶解——当他的身体完全消失时,艾拉忽地感觉自己像是遭到了一记重击!
克罗狄斯已将自己和黑暗融为一体,从四面八方的每一个空隙、每一个角落、一次次地冲撞着艾拉的灵体!
这已经不是艾拉第一次和克罗狄斯交锋,但之前的任何一次,艾拉的灵体都没有被如此剧烈地撕扯。她感受到了克罗狄斯的决意——这一次,他真的已经瞄准了艾拉的性命!
灵体的震荡不止作用于艾拉,也作用于用灵体攻击艾拉的克罗狄斯。然而,他近乎疯狂的声音却不停地在这一整个空间中混乱地回响:
“再强大的灵体,在我面前也毫无意义。”
“因为,我不死不灭、永恒不朽!”
剧烈的痛苦一刻也不间断地传来,艾拉感到自己的灵体几乎就要被撕扯成一万个碎片。与之同时,克罗狄斯那将近千年的记忆,也如潮水般奔涌着,挤入了艾拉单薄的身体。千年的时光如旋涡般旋转,裹挟着艾拉的身体一下子往东、一下子往西,艾拉毫无抵抗之力。最后,当旋涡终于宁静下来时,艾拉听到了一阵对着天空的高喊之声:
“神啊,请你告诉我,这世界、以及诸天星辰运行的规律!”
紧接着,天空便做出了回答:
“托勒密,你是对的。你构建的理论已经完美地解释了这个世界,让地天的运行归于和谐。你已看到了世界的本质,‘使徒’的位置,必有你之一列,且唯有你,可永驻于这个位置,与星辰同长久。”
——这,便是一切的开始。
既然已得到了神的承认,那就无需再对自己的理论抱有任何的怀疑。眨眼之间,两百年的时光便已逝去。
——“神啊,请你告诉我,人的本质、以及善恶的根源吧!”
——“奥古斯丁,你是对的,善源自我,是本质和实体,而恶,在于人滥用了我父赋予你们的自由意志。你已看到了世界的本质,使徒’的位置,必有你之一列。”
并非每个使徒都会询问神这样的问题。但对于永恒不朽的克罗狄斯而言,这样的问答,他已经不知道听到了几次。
他忽地发现,对于同一个问题,“神”的回答并不尽相同、甚至可能会完全相反。
疑惑与恐惧,自此而生。
——他被神所承认的理论,真的是正确的吗
旋涡再度开始旋转,时光在艾拉的眼前迅速地奔流。六百年——整整六百年的求索,其中的痛苦于挣扎在短短数秒间冲刷了艾拉的身体,闷的艾拉几乎就要气绝。
——“这样不对。”
——“这样也不对!”
——“这样还是不对!!!”
——“我已竭尽全力!六百年!为何依旧毫无进展!”
——“克罗狄斯啊,已经够了!你不可试探主、你的神!”
——“可是,我又该怎么判断,主又是否是主神又是否是神”
无限的痛苦过后,记忆终于停止了奔流。
艾拉又听到了那熟悉的旋律——
“dieirae,diesilla(赫然震怒日),”
“solvetsaecluyminfavilla(城市化灰烬);”
“ludexergocumsedebit(审判已登堂),”
“quidquidlatet,apparebit,(隐恶皆昭彰);”
“nilinulturmremanebit(无一逃天网)!”
可是,这旋律却不再平静,反而带上了几分癫狂。
“是我错了。我仅仅只是个凡人,而他,与神同在!”
奔流不歇的记忆停了下来。艾拉睁开眼,惊恐地发现眼前的世界已经迥然不同:那原本漆黑一片的地方,变成了像是黑纸溅满血那样的恐怖斑斓。克罗狄斯发出令人惊恐的笑声,他的身体再度出现,但却在黑夜之中扭曲着,一下子扩大、一下子缩小,他的发须,更是如一条条毒蛇般在夜色中狂舞。
尤其说是一名使徒,此时的克罗狄斯,倒更像是一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