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五天零几个时辰，慕行秋也没能甩掉身后的追兵。
舍身国妖术师虽然单拎出来并无第一等的强者，聚在一起却自有一套围追堵截的本事，他们跟群妖之地的凶猛大妖不同，更擅长集团作战，这一点倒像是龙宾会的符箓师。
他们一发现攻击王宫的人是名实力强大的道士，立刻召集大量妖术师，从各个方向追赶，互相通风报信，彼此的妖术也能互相照应并得到提升，靠着渔网似的追捕，他们一直紧紧跟在慕行秋身后，偶尔还能拦在前面。
慕行秋想要摆脱纠缠，唯一的办法就是转身大战一场，但他不急于这么做，吸引的妖术师越多，各地的人肉会举办得越少，与此同时，圣符皇朝的使者团队逃走的机会也就越多。
他带着这条逐渐增大的尾巴由北向南行进了六七千里，每当前路不通的时候就以极快的速度冲过去，辅以强大的幻术，倒是屡次不爽。
追捕很快变成了一场谁也不肯认输的比赛，各地的妖术师闻讯之后纷纷赶来支援，都要争这个脸面，非将道士活捉或杀死不可。
慕行秋用香炉跟杨清音联系上了，于是再次加快速度，妖术师们从两边不停地涌来，却都不敢靠得太近，他们想将目标围住之后依靠数量优势同时发起进攻。
慕行秋的计划则是找到杨清音等人，然后再用幻境脱身。
相距二百里的时候，慕行秋能用香炉传音了，“小心高伏威，他是……”
“高伏威死了。”杨清音的声音非常困惑。
慕行秋也是一头雾水，“怎么会……等我到了再说。”
越来越多的妖术师正在围上来。慕行秋只要稍慢一点就可能陷入重围。
二百里距离对现在的他来说不算太远，何况还有乌鸦异史君帮助，只是苦了黑凰和安象形。他们虽然不用施法，可是连续不停地飞行还是让他们疲惫不堪。
慕行秋赶到树林时天已大亮。他刚放慢速度，四面八方就有成群的妖术师围上来。
杨清音已经重新布置好了禁制，正站在半空中等候慕行秋，她早就发现了四周越聚越多的妖术师，惊讶不已，“你怎么惹来这么妖术师？黑凰……又一个黑凰，这只乌鸦……昏倒的这个又是谁？”
杨清音一连串的疑惑，几乎不知道先问哪一个才好了。
慕行秋抓住她的手落到地面。“先别管他们，带我走见高伏威，没想到我还是来晚一步……”
杨清音带路，过了一会将手从慕行秋手里抽出来，黑凰凑上来小声说：“灵王，那个不是我，是道士安象形。”
杨清音不是一个少见多怪的人，听到这句话还是大吃一惊，扭头多看了另一个黑凰两眼，安象形又羞又恼。垂头不语。
慕行秋冲进禁制，不忙着查看高伏威，先花一点时间在杨清音的禁制之外又加了一层幻境。足够将外面的妖术师挡住一会。
十名带路妖兵一字排开跪在地上，都被吓坏了，慕行秋从他们身前走过，“没你们的事，你们很安全。”
不等妖兵开口，慕行秋已经几步走到营地中间。
帐篷等物都已经收起来，左流英、小蒿、飞飞和殷不沉站在一块，在他们脚前不远，躺着高伏威。身下是一大片血迹。
跳蚤冲过来，秃子飞到它头顶表示亲昵。
慕行秋在跳蚤脖子上摸了几下。低头查看高伏威的尸体，虽然流了一地的血。尸体却很完整，没有任何可见的伤口，“他是怎么死的？”
小蒿刚要开口，林外响起成片的嘈杂声，妖术师们发起进攻了。
“咱们顶多能坚持一刻钟。”杨清音提醒道，“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妖术师，有几千吧？”
“总共三千四百多位，大部分还在后面，待会就到了。”慕行秋的目光在对面数人脸上扫过，“我得对你们所有人进行一次检查。”
“检查什么？”小蒿惊讶地问，“死的是猛虎，可他不是我们杀死的。”
乌鸦飞到尸体上方，“嘎嘎，他这是自杀，瞧他的手心里还有纸符的灰烬。”
“我们没虐待他啊，猛虎为什么要自杀？”小蒿更惊讶了，“殷不沉，你对他说过什么没有？”
殷不沉急忙摇头，目光却一直盯着乌鸦，突然跪在地上，颤声道：“异史君大人，是您吗？”
安象形走过来，“他的符箓术可有点邪门……”
跟黑凰一模一样的女妖居然用苍老的男声说话，还不知情的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场面有些混乱，慕行秋展开双臂，大声说：“所有人站在原处不要动，高伏威的魂魄此刻就附在你们当中某一个的体内，我必须尽快找出来，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几人又是一惊，尤其是杨清音，“我一直在盯着他，昨天晚上他是有点古怪。”
慕行秋开始施展幻术，他的经脉已经恢复，可以用上一点灯烛科法术，他检查了所有人，包括那十名仍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妖兵，结果没查出任何问题。
符箓师的换魂之术自有独到之处，与道统法术和妖术都不一样。
外面的妖术师越聚越多，发起的进攻也更加强势，慕行秋却站在原地不动，一只手仍在无意识地抚摸跳蚤的脖子。
他不动，别人也不动。
营地里一时悄无声息，只有外面成群结队攻过来的妖术发出震天的响声。
“我去打发外面的妖术师。”慕行秋只好暂时放下这边的事，走到昏迷的秦昆身边，用幻术将他唤醒，“他是龙宾会的换魂者之一，应该了解高伏威的情况，审问一下——异史君。你来做这件事。”
慕行秋无法确认谁被高伏威附体，只能相信后带来的妖族。
“没问题。”乌鸦高兴地应承下来，在众人头顶盘旋。“我对龙宾会的换魂之术也非常感兴趣，正好可以一探究竟。哈哈，真是幸运。”
慕行秋向杨清音看了一眼，点下头，向禁制外面走去。
“等等，让跳蚤去帮你。”杨清音并不因为自己也遭到怀疑而恼火。
慕行秋走出禁制，伸出手，一层强大的幻术挡在身前，蜂拥而至的妖术全被弹飞。“诸位，请听我一言。”
数千名妖术师层层叠叠地围在四周，从地面一直到数百丈的高空都有，他们没有住手，而是集中更多的妖术，各种颜色、各种形态，遮天蔽日而来，但是谁也不能挡住慕行秋的声音。
“这里不是舍身国都城，你们已经不受舍身王的控制，这是一次机会。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选择，不用投降魔族送死，而是像真正的妖族一样奋起反抗！”
慕行秋与跳蚤并肩站立。在过去的五天里，他用幻术察觉到妖术师们的一些情绪，希望可以利用这一点免除一场大战。
妖术仍未减少。
禁制之内，秦昆刚刚恢复意识，警惕地四处张望，发现没有慕行秋，不由得一愣，待看到地上的高伏威，他笑了一声。
“换魂符箓师。你认得我吗？”乌鸦已经命令殷不沉站起身，此刻正停在他的头顶。
“一只会说话的乌鸦。难道阁下就是异史君？”
“啊，我的名气还不小。换魂符箓师。高伏威是你派来的吧？”
“不是我，是我们……慕行秋已经从我这里夺走记忆，有什么疑惑问他就行。”
“慕行秋太忙，由我来主持此事，我猜你肯定事先隐藏了一些最重要的记忆。”
秦昆冷笑，等了一会才说：“龙宾会也有高深的法术，只是从来不传授给普通的符箓师。高伏威脑子里藏着一份记忆，就算是注神道士也取不出来，只有进入舍身国，当高伏威心中的疑惑强烈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这份记忆才会恢复。”
秦昆目光扫动，最后落在左流英身上，显然认出了这是谁，“在这份记忆里，我们许诺给高伏威一份好处，只要他能做成一件事。异史君说得没错，我去除了一些记忆，现在的我知道的就是这些，看样子高伏威已经成功了。”
杨清音忍不住插口道：“高估威用邪术将魂魄附身在我们当中的某人身上，这就是你们让他做的事情？”
秦昆只是冷笑，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很镇定，相信高伏威的成功就是自己的成功。
乌鸦用自己沙哑的笑声盖过了秦昆的冷笑，然后说：“用不着你的记忆我也知道换魂者的鬼把戏，你们许诺给高伏威换魂之术，但是留了一手，他最后还是得去找你们帮忙。至于让高伏威做的事情……肯定是让他附身在某个重要的人物身上，从而偷得他的力量。难道是左流英？”
“我不记得了，但我知道左流英已是凡人，不值得换魂。”
“当初你们制定计划的时候左流英还不是凡人。”杨清音说。
乌鸦却最先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不对，如果左流英还是注神道士，高伏威怎么可能接近他？还跟他换魂？”
左流英开口了，从昨晚到现在，他几乎一句话没说过，直到终于想明白整件事情，“换魂者看中的人是慕行秋，高伏威需要一次过度才能进入慕行秋体内，昨天晚上他选择的是——跳蚤。”
所有目光全都望向禁制以外，慕行秋和跳蚤并肩站立，他的一只手还搭在麒麟的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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