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住的厢房很素雅,挂有两幅字画,以及茶几一角、越瓷净瓶里插了一株白蔷薇。
他将窗户推开,她便看见了外面的一排湘妃竹与松树。
想来,夜里静听松涛竹语,也是很清雅舒服的一件事。她就倚在床旁边的榻上,而雪球也毫不客气地挤了上来。
明雪用消毒湿巾净了手,然后来给她上药。
他很轻,将她膝上纱布一层层褪开,那两个伤疤惨不忍睹。“会有点痛,忍忍。”他替她清理,“幸好,没有化脓,不然你得受罪了。”
盛夏忽然问:“小叔叔,你为什么突然要来寺院。”
他脸上一红,半晌没有说话。他的确是来为她求菩萨庇护,与求平安符。可深层里的呢?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做了那样的梦,他的确是想逃避,也想“赎罪”,所以他来这里静思己过,并多诵念经文以清心。
盛夏有点害怕,她将头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颤着声说,“小叔叔,我怕你会不理我了。”
明雪安抚似地拍了拍她背,对她道:“不会。我不会不理你。”
他给她消毒清理,重新上药,以及重新包扎。
等一切好了,他安慰说,“这段时间注意一点,双膝别沾水。”
盛夏小心翼翼地问:“小叔叔,你用过斋饭就和我一起回去吗?”
明雪摸了摸她头,温柔地回道:“我会在这里住两天。你先回去。我让明海送你下山。”
“为什么?”她十分委屈。
他轻声说,“夏夏,你总是受伤,我很担心。我给你求平安符。但得心诚,我必须留在这里,跟着主持一起念诵经文。有清凉大师经文加持,你会好起来的。夏夏,你总是三灾六祸不断,我……我胆战心惊,夜不能寐。”
盛夏听了,扑哧一声就笑了,“你常年在国外的人,居然信这个?”
“佛祖在上。我当然信!”他敛色,十分认真。
盛夏苦了一张脸,只巴不得时刻和他待一起,把他绑回小粉屋去。可是,他不愿啊!
她学雪球那样扮无辜可怜:“小叔叔,我也跟你一起留这里好不好?”
“不好!”他断然拒绝:“这里是清净地。你太闹腾了。而且和尚寺院,不方便留女客。吃完晚饭,你就该回了。”
知道她是再说不动他的,她整个人就瘪了。
她恹恹地歪在榻上,不说话,只看着他。他身影只要一动,她一双眼目就紧紧地盯着他,眼珠子就像黏到了他身上。
明雪不自在了,咳了一声。
雪球跟着“嗷呜”了一声。
盛夏看见窗台边摆了一架古琴,她好奇心起,“小叔叔,你还会古琴?”
“会一点。”他走到琴台前坐下,“你想听吗?”
“想!”她猛地点头。
其实,简单的入门曲子,他的确是会几首的。
但落指,挑动琴弦的一霎,却是手随心动,他奏出来的是一曲《长相思》。
她对古琴一窍不通,但也觉得好听,柔声问:“是什么曲子?”
他怔了怔,本不愿答,但知道她肯定会追着问,于是回:“《长相思》。”
盛夏蓦地看向他,就那样眼神灼灼地看着他。
而他目光一闪,仓惶地移开了视线。
长相思,长相思……
窗外,细雨不止,抚过翠竹,声音更为轻软动人。她忽然就喜欢上这山中的时光。
她趴着,静听他抚一曲《长相思》。
***
山中的夜更长。
尚未到六点,天就入黑了,而淅淅沥沥的雨也变得更大。
盛夏本就是坐不住的,整个下午,在清凉寺里东看西看,上看下看,几乎把整个寺里里外外都给看了一遍。
清凉很有现代大师的风采,并不穿袈裟和尚服,只是穿一套朴素的灰色布衣裤,而鞋子也是布鞋。但站在那里,就有光华自绽。
盛夏对和尚们的生活也很有兴趣,但见清凉大师笑眯眯地站在松树下,她也不好意思真的去打扰。
还是后院那边好玩,那里养有一只仙鹤呢!
她拉了雪球去逗名叫仙草的鹤。那只鹤也简直就是鸟种奇葩,竟然对着她和雪球跳起舞来。
盛夏嘻嘻哈哈的笑,想起了曾看过的一部港剧洛神,里面的杨修和曹植就对着仙鹤挥动广袖起舞,而仙鹤也起舞。
她看这只鸟这么疯,忽然也来了劲头,她也跟着疯,对着鹤也挥动双手起舞。
惹来了两个年轻的小僧人和明海。
明海一看,二十出头的小僧人脸都红透了,他觉得不太妙,连忙去大殿,将还在念诵经文的小叔拉了过来。
明雪远远看了她一眼,这丫头……
他揉了揉眉心,对小侄子说,“小海,其实她能这么有活力,挺好的。”
明雪走到她身边,双手轻轻地按在她双肩上,她一怔,然后一个回旋,与他面对着面。
两两相望,明雪的耳尖红了。
自确定了自己对她的情感后,他就知道,自己是逃不过的。这一辈子,他都只能靠“掩饰”与“谎话”过活了。他一直在扮着“长辈”的角色,他感觉很累。可是,他和她也只能是长辈和小辈的关系。
明雪轻声道,“夏夏,这里是清净地方。别扰了小师傅们的修为。”
两个小和尚,其中一个仅得十六岁,听主持说起过,是个一出生就有残疾的弃婴,抛在寺院门口,主持收养了他。他是个哑巴,但也在努力读书,要考哲学系学佛学。这个孩子,都不敢看她,一张脸红透了。
明雪想,这样美好的女孩子,谁能不心动呢……
盛夏马上噤了声,十分乖巧地跟在他身边。
明海捧了饲料喂仙草,雪球居然也来抢食,这一鸟一狗倒是玩得很兴起。
盛夏问:“寺院怎么会养鹤?”
明雪答:“仙草是上年来的。它受了伤,当时伤得很重,能救回来实属不易,根本不能再飞起来了。丧失了野外生存的能力,又依恋大师,所以大师就留下它,为它筑巢造屋。”
盛夏鬼点子多,语出惊人:“仙鹤是女仙变的,然后上演主持与仙鹤的禁忌之恋?”
明雪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幸好她声音细,只有他和明海听见了。
明海嘴角抽了抽,晒道:“你是真有病!”
盛夏一脚,将他踹了个狗啃屎。
明海气冲冲地走了。
明雪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叹气。
盛夏只好服软,摇着他手臂说,“小叔叔,别叹气了。我会很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