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不要钱的东西,往往所求更多。
张和上楼的时候,风轻云淡,眼神虽然冷漠,但是温暖的血液中,流淌着求知的烈火。
可,一个小时后。
当枪声响起,瞳孔微微涣散的沉默青年踉跄两步,仿佛被锁在矿井下十年的囚徒,偶然间,听到了救援的呼喊。
如梦似幻。
就好像是在临死之前,回光返照,脱离物质的精神,见到了一生中最美的场景。
“喂,别走那边啊!”
暴风涌动。
待青年微张着嘴,从那面残破的墙壁处直接跳下时,某一刻,他是有些理解徐松的感受了。
那是一种解脱。
一种超越肉体的解脱。
“哗哗!”
长袍收拢。
虽然无人相救。
但所幸,生死之间狂涌的危机感,终是被迫出手,借着那种极端的刺激,将他从幻灭的边缘险险拉回。
张和白着脸,一下踩在了实地上。
眼里重新聚焦的瞳孔,连后面的小楼都不敢再看,直接深一脚浅一脚,迈步抽身离去。
“多好的人呐。”
周现咂吧着嘴,貌似才回过神来一般。
他摇了摇头,意犹未尽地走上楼,扭开钥匙,将背后钉着十几个生石灰小袋的破门轻轻开关,从床头处拿来水壶,对口直接牛饮。
“咕,咕,咕…”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即便有些劳累,那也是瑕不掩瑜。
毕竟,自从那一位同僚被他说死之后,多年来,他未曾有如此肆意。
如今的放纵过后,也当真是给周现渴坏了身子。
初晨将至。
“周湛他们已经下去了。”
待瞧见天边的一线金光时,张和终于踩着前辈的影子,来到了铺有管道的深坑边上。
“你如果也要去下面的话,就从这边下去。”
长发只手负背,说完话后,对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好像充耳不闻。
前者速度稍缓,路过的瞬间,眼神轻轻一偏。
刀削斧凿似的侧颜,被柔和温暖的曦光笼罩,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青年的脑海里互相驱离。
张和凝神半息,可最想瞧见的那对奇异双眸,早已被挺翘的睫毛遮掩,平静安稳,好似一尊古老塑像。
毒气已无。
这位世间少有的美男子,竟是自顾自的闭上眼,如同骏马一般立在原处,在他到来之后,沉沉睡去。
仿佛先前的守候,只为他区区一人。
“多谢。”
张和回身眨眼,头颅微微低垂,许是怕打扰前者安眠之故,只在心中默念求安。
毕竟,对方这种时候还未下去,便已是放弃了搜刮的打算。
相当于用自己的牺牲,替不好开口的王田二人,拦住了那些觊觎之徒。
同时,也给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余几位,增添了数分收入。
理智,且无私。
对于自己来说,值得以大礼相待。
“踏踏。”
新翻的泥土稍显潮湿,通道较缓,斜向下,一路直达。
压制出入口的巨大岩石碎成几块,看起来,似是被什么钝器敲击,从中间部位崩裂四散,最终归尘归土。
灰霾已静。
张和习惯性的攀上刀柄,望着那早已被打开的厚重门户,最终,如长发一般,选择了放弃争抢。
毕竟,从枪声过后,他自己,也来得太晚了些。
但都已经走到这了…
那,也不好折返。
于是乎,在微微泛起的毒雾之中,张和立在原处,也不回退,只开启了休眠体质,在此默默调息。
“踏踏…”
时光慢慢流走。
子夜一去,天边朝阳似火。
鎏金的辉煌灿烂,渐渐攀上了无垠暗空,将深沉的黑色稍稍削弱,透出青蓝如玉,背影渐变。
一阵声响传来。
像是某种刻意的提醒,轻快而平和。
“我说会在外面等吧。”
随着几道身影推着东西,从那个倾斜的洞口中顺次而出,又一句闲话入耳后,沉默着的青年终是抬头,目光再度聚焦。
天空中,光明洒落。
温和的颜色,不再仅限于深坑之上,哪怕是腹部被洞穿的两具尸体,也依旧得到了暖意的照拂。
周湛的脸上,罕见的,满是一种无遮无拦的喜色,与他视线相碰时,似乎毫无意外。
“给你的。”
他微微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双翼,惹得爆拳随手一拍,掌心脱物,连鞘长刀横飞而出。
张和抬起手,将那把九斤重的两尺长兵轻松接住,一挥一收,金铁之音刹那交鸣。
众人心神一动,如战歌入耳,面色稍稍振奋。
“多谢。”
似是口鼻之间,受过太多折磨的缘故,张和的脸色,看起来愈发苍白。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了。”
他的呼吸声颇为粗重,方才的松懈,好像一个不好的信号,勾起疲劳阵阵,消磨神经。
“嗯。”
鼠人理解地点了点头。
“晚上的时候,记得来。”
他没什么恶趣味的想法,眼见着张和摇摇欲坠的模样,回想起之前草草休息的一个多小时,自然,也是感同身受。
前者微微颔首,以示明白,也不再讲什么礼数,直接转身回头,大步离去。
“啪。”
床榻松软。
物理意义上的温柔乡,对于现如今的张和来说,比什么都来得实在。
他从小巷内直走,回到那处小小的住宅后,一觉睡到了日头偏西。
若不是早已设置好的一盆冷水浇头。
恐怕,他还真会错过这一次的轮回仪式。
“嚓嚓…”
换衣,晒被。
一坨硬邦邦的东西被张和从罐头中取出,再用铁签穿过,借着灶台上幽蓝火焰灼烧,慢慢松软。
他拿了点胡椒粉,给那不知道什么原料做成的半成品洒了一圈,就着冷水顺服,像是在学着某些含毒的烈士们英勇就义。
但,那种胃里被填饱的满满充实感,仍然不能够掩盖他糟糕的厨艺。
大概很难有人可以想象。
什么样的奇葩物种,才能把固定味道的食包,做得如此骇人听闻。
而且,还敢一连吞下四个。
简直是地狱里贪食的魔鬼。
“咕…”
水桶已尽。
实在是吃不下了的张和拍拍肚皮,毫无形象的背靠在木椅上,脑袋后仰,瞳孔涣散放空。
神清气爽。
像是又活了一次。
“嗒嗒。”
他撑着靠背,将盛放事物的碟子稍稍冲洗,随后擦了擦手,出门前,将那件长袍披上。
渐渐无光的街道内,依旧充满活力。
许是这些天暴徒们的行事,并没有以往宣传中的穷凶极恶,往日里避之不及的平民,竟有些胆大的,还在四处逗留。
张和没有理会他们。
他默默的迈出脚步,在东街最为阴暗的地方穿行而过,脸上的表情,在不规律的光影变幻之中,渐渐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疏离,冷漠。
待他出现在广场上,与暴徒们齐聚一堂时,以往那个不假颜色的乙级暴徒,又重新回归到了现实之中。
众人各自站立,似是一群新起的雕塑。
“时间,十八区第四十八轮一月初二。”
“地点,十八区中央广场。”
“主题:暴徒职业,轮回赐福。”
“嗞嗞…”
“请诸位十八区公民站到对应的月圈内,结算时间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