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
朦胧的人影重重叠叠,让人分不清那些是没有威胁的虫孚,哪些,又是足以致命的毒蛇。
就在天上的周湛低沉思索之际,殊不知,一道瞄准的视线,早已悄悄的锁住了他。
诚然,大自然是窥探者最好的掩护。
但前提是,你要能融入其中。
在科技的力量下,有些东西,早已无处遁形。
“目标已锁定,请求射击。”
面上涂满颜料的白脸少年嘴唇微闭,望向那道纠缠于梦魇中的身影时,一双眼睛里半是愤怒,半是无可奈何的理智。
“不准。”
果然。
他第四次申请行动,直到天上那位待到都有些迷茫了,也无法跨越自家领队这座大山。
“向生啊,你就别在那趴着了,来,找舅舅我聊聊天。”
慵懒的声音不合时宜,在这片汹涌的世界里,更是被切得起伏跌宕。
但,即便风声已把其盖过了大半部分,却也依旧没有哪位缉罪师,胆敢因此而轻视它的主人。
即便,他外表看起来,只是个穿着灰外套的秃顶大叔。
“是。”
秦向生注视着天上的周湛,见其犹疑片刻,然后怀揣心事,慢慢飞远。
某一刹那,他真的生出了“不顾一切,立马开枪”念头。
但,直到那位精壮汉子的影子,在雾气里消失不见,前者,也依旧没能扣动扳机。
军令如山。
白脸青年抿着嘴,竭力平息住自己恼怒的心情,将枪械收起后,愤愤不平地坐到了秃顶大叔身边。
“你觉得,我们这一次为什么不直接合兵一处?”
冰冷的双手被人抓去,还没等下他奋起挣扎,转眼间,便又蓦然松懈。
后者的掌心莫名滚烫,攥着的瓜子放到秦向生手里时,依稀还有几分微热的余温。
家人没有隔夜仇。
他望着笑容满面的自家大舅,即便是再想发作的脾气,在此时,也不得不稍稍克制。
“不知您说的,是想我们合兵到哪一处?”
秦向生嘴角下压,面色不愉,说话间,虽没有直言抱怨,却也算带了几分阴阳怪气。
“哪一处都可以嘛。”
乐呵呵的秃顶大叔嗑着瓜子,也不计较,只顺势用手一抬,很有礼貌的接住了吐出来的垃圾。
若不是丝丝缕缕的黑灰,从他指缝中悄然漏出,大风之下,倒也算个讲素质的人。
“三号线那边自不必说,一进去,基本就是无生之地。”
白脸少年皱起眉头,随后,又慢慢舒展。
“我们这边也不太好,落到水下,便也是一个死字。”
商谈这些军国大事,一向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即便是面对刚刚阻挠过自己的舅舅,秦向生也可以打起万分精神。
“如若可以给我们兑换点大船也就罢了。”
他瞥了一眼周围的载具,眼见着那两层铁皮之外,河水,几乎要淹没到边沿。
“二十积分一艘冲锋小船,估计挨不了人家几发子弹,就得直接沉底。”
若不是他们提前测试,将许多东西,都放到了其余的船上,然后用铁索相连,将这些破玩意都弄到了一起。
恐怕,他们就得赤手空拳,用无畏的精神,去直接面对强敌。
“这次要还能走四号线就好了。”
白脸少年眨眨眼,嘴上低声一叹,自言自语间,思绪已然走远。
真可恨呐。
上次没能和那些武士们一起并肩作战,本身,就是一大憾事。
但,就在亲眼目睹四舅舅的暴行后,却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允许他随意透露,这无疑更令他心寒。
官官相护。
官官相护!
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要被迫裹进这肮脏的现实之中,当着长辈们的面,违心的谢谢一个小人的“救命恩德”。
何其渺然与卑贱!
他的眼神微微颤抖,想着想着,竟然在清醒的状态下,莫名陷入了魔怔之中。
四下里,片刻无声。
磕着瓜子的汪朝函眉间微皱,纳闷地偏过头,瞥了眼边上颓然不语的小辈。
脸色苍白,双目无神。
活像是被打了肌肉松弛剂后,在全身无力的状态下,经历了无数次外科手术。
那是种极端清醒的折磨。
是故,只一刹那,他便直接看出了秦向生目前的状态。
恍若行尸走肉。
“哪有那么好的事?”
秃顶大叔默然片刻,将手里的东西稍稍攥紧,然后,一把洒进了河里。
红亮的掌心下,缕缕黑灰飘散。
也不见他有什么大动作,只一句突然正色的言语,便如同那醒钟一般,将秦向生从沉沦的深渊中,直接极速拉回。
果然,三妹还真是未雨绸缪。
要不是她强行哭求,要自己放下手里的东西,亲自带队一次。
那,换作老二的性格,这时候,恐怕已经大耳光啪啪上脸了。
“咱们俩在这干坐着也没什么意思,你不妨再猜猜,我们这一支队伍的作用,到底是什么?”
好人做到底。
为了让自家的大外甥不再胡思乱想,索性,借着这个机会,汪朝函也想来给这个痴儿普及一下,在这个家里,到底什么东西,才是他应该去为之努力与奋斗的。
又有什么东西,是他不该执着与追寻的。
“哗哗…”
雾气迷乱,河里的风浪,依旧不停。
摇摇晃晃的小船上,刚刚回过神来的少年对这种感觉略有不适,但面对眼下这颇有几分诱惑力的问题,他不想轻言放弃。
“牵制。”
秦向生深吸了一口气,从自己的角度出发,阐述了他眼中,这场布局如此安排的用意。
“只要我们在这,就是一种威胁,对方绝不敢冒着放开这边的风险,调动大批人马,去三号线任意支援。”
兑子嘛。
这是一个很浅显的东西。
但对于没什么本钱的十八区来说,却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阳谋。
“你说对了一半。”
汪朝函微微点头,对这个理由,没有什么太大的意外。
“但,事实上,我们在这,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本想着剥两颗瓜子,打发一下无所事事的双手,但又突然记起,那玩意,已经全部化作了灰飞而去。
无奈之下,秃顶大叔只得十指交叉,勉强握拳,作出一副将要祷告的姿态,以此,来压下自己心底的欲望。
“大将军和主家不合,和少帅更不合,这段时间,我们能保留一点力量,是一点力量。”
“严家那个老东西有点谋划,但小辈里,虽然多有几位狡诈之徒,可到底还是太年轻,容易冲动过火。”
“上次和他们走,你们两个差点没回来,这次,万万不能再犯下如此大错。”
战争不是纯粹的战争。
这是每一个身处于第四区的世家人,都应该要懂得的东西。
“我知道你心高气傲,品行雅洁端正,瞧不起你四舅的苟且作为。”
“但,从某种方面来说,他的举动,对你确有借鉴。”
他望着面前略有些错愕的少年,心里一阵急切,思量片刻后,索性也不再想着遮掩。
“就这么说吧!”
“我们所有的一切,都要以家族为先,而不是按照纸上写的,以什么狗屁荣誉为先。”
“那东西,是给死人用的,活着的老爷们,只要地位和财富就够了。”
汪朝函眯了眯眼,直接开门见山,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道理,明晃晃的摆在他面前。
他偏过头,拍了拍自己大外甥的肩膀,望向其身上的目光中,隐隐透露出一股常年蓄养的威严。
“所以,这一次,不论那边发了什么信号,只要他们的旗帜,没有出现在敌方阵型之后,我们这边,就绝不允许一人向前。”
“违令者,不论是谁,立杀无赦。”
“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