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纯粹而极端的理智角度来看,徐成说的这个东西,只是一件比较微小的事情。
因为不管怎么样,南街现在的局势,都已经到了那种变无可变的程度。
即便他们死了,他们没了,他们被那群人给虐杀了,那又能如何?
死了也就死了。
没了也就没了。
虐杀的,也就只有他们那些人而已。
对于正在通话中的两个暴徒来说,如果只算纯粹物质上的关系,其实,也没有多少真正的牵连。
哪怕有。
那也是好的方面的牵连。
试想一下。
在暗地里反抗势力最为猖獗的南区,一群如同圣贤般高洁的人物,自然是除了代表某种意义上的血脉宗族势力外,还兼顾了道德意义里的“尊老”之词。
他们跌得越深,处境越危险,待遇越惨无人道,理所当然的,便就越能突显出某种程度上的,暴徒联盟行为的正义。
群众总是趋利避害的嘛。
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在精神上支持谁。
所以自此以后,十八区的稳定性,肯定会得到进一步的提升。
完美!
十分完美!
但很可惜。
这个容纳万物的世界,终究还是一个混沌复杂的世界。
凡事种种,肯定不能排除其余一切,以纯粹而极端的理智视角,代替一片区域内的所有个体,去对其加以分析。
毕竟,单从主观情绪的方面来说。
这个东西,终究还是有那么几分,属于他们这些暴徒的过错。
而且。
这个过错,还不算什么太小。
纵容那些个杂碎肆意妄为不说,间接害了那么向着他们的长者,也可以不说。
但还要拿他们的命,对那些人渣们,进行再一步的算计…
这未免,有点太过冷血了些。
徐成目光晦涩。
发散开去的思索,不禁在某些基础之上,有了几分对于精壮汉子的真切怀疑。
怀疑在当初在计划之初,周湛让自己开口,给他们那些个长辈,透露出设好的诱饵坐标时。
到底是某种意义上的防患于未然。
还是一个更大的局势中,被其刻意营造出来的必然趋势?
“嘶…”
虚弱青年眨了眨干涩的眼球。
原本就微微低垂的脑袋,再度向下,弓弯了几个度数。
只觉得这人活一世,到底到底,还是不能太过阴谋主义。
万一是假的,容易丢脸。
万一是真的…
那就容易丢命。
“直接镇压了吧。”
风云再度卷起。
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自然是比电转的心神,慢上了太多太多。
即便前者的内里,已然是想到了九霄云外。
但等到周湛的言语传来,仅听上去,却依旧能感到他的平静和坚毅。
大众的角度,自是多而杂乱。
但对于这位来说,其行事的标准,十余年来,也只有那么一条而已。
就像是一位亘古不灭的永生智者,观尽世间万古,岁月沧海桑田。
即便面对崩塌在眼前的高山巨石,遮天的烟雾,已然扑到了自己的鼻尖脑后。
他的心里,也依旧是如同那太墟之中的常宁之水,没有什么表露在外的波澜。
“是。”
这个话题自此而结束。
但另外的什么东西,却没有随之迅速孕育。
毕竟世界上的聪明人,可能不算很多。
但能够身居高位的存在,必然占了其中的一部分。
对比起他那个不着调的哥哥。
虚弱青年的性子,无疑是要沉稳内敛太甚。
前途远大。
未来一片光明。
“嗞嗞…”
精壮汉子再度抬手,稍稍一顿之后,主动掐断了两人间的通讯。
他的脚下,枪火更为耀眼。
得益于徐松大声干练的指挥。
许多原先慌乱的新晋暴徒,已开始慢慢镇定,依托于更大的人数与火力优势,开始了对内的镇压之旅。
远方的战争堡垒集群依旧安逸。
开火线上,王田喘气如牛,手里的阔剑面表,一片鲜血淋漓。
周围左右。
除了那些分散惊疑的暴徒,还摆上了两具手持尖刀的尸体,散成八滩碎肉。
看起来,果然是不需要自己操心费力。
“张和?”
周湛再度拨转通讯器。
只向着自己最为看好的后辈,发出了一句简单的问询。
内乱安稳。
基本上,已尽在掌握之中。
这种前后间迅速的处理,快到连那倒在地里的汪朝白副官,都还来不及联系自己的长官,逃回到自己的战争堡垒。
眼下的局势,就应当循序渐进,对外谋取豪夺,赢得更深一步的战略胜利。
“在。”
面色依旧稳当的青年眼神冷淡。
言语间,气势如刀藏棉。
只扛着先前的单兵发射器,使用光学校准系统,对准了那沈缠身下紧闭的出入口。
顺便见证了这位四肢并用,在打不开钢板后,那种被恐慌逼出来的歇斯底里。
“保证压制,向前直接推进到五十米。”
一言既出。
“是。”
张和微微抬首。
只在应声之后,迅速迈开脚步,朝着既定的目标,稳速前进。
如幽魂潜入于噩梦之中。
又好似一条大鱼捕食,游动在浅浅的水表之上。
“呼呼!”
所有的东西,仿佛都已结束。
但事实上,在精壮汉子的计划中,还有一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没有来得及排除禁锢。
他转动通讯器上的刻度表盘。
将最为豪华尊贵的号码,交给了那位足以改变十八区命运的男人。
“周湛!”
幽光朦朦的世界里,大片大片的数据,依旧在那飞舞如梦。
监控显示荧屏上,沈缠的狰狞面目,像是与金发中年不共戴天。
但颇为可惜的是。
他不共戴天的时间太晚。
毕竟后者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着他们这些人一起,和自己活着回去。
只说这点。
他和他的四弟,倒是颇有点相差无几。
“东西给了你了,这事和我没有关系,叫你的人把那东西放下,让我走!”
自家副官的白旗被断,对面阵地的枪火喧天,代表了某种程度上,对面的暴徒们,肯定是出现了内部的混乱。
此间的局势,已是越来越危险。
汪朝白收回目光。
在偏了偏脑袋之后,言语间的态度,稍有些激烈烦闷的意味。
但也只能是如此了。
作为一个光杆司令的他,现如今,已是做不了任何事情。
“我知道,我相信。”
周湛的语气稍稍转变。
冷淡的面上,吐出来的,是某种类似于安慰的东西。
“但为了你们汪家的计划,还请您稍微等等。”
古人有云。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十分钟。”
金发中年眉心微蹙。
在个人生死和家族局部战略之间,只权衡了片刻光阴之后,便直接给出了一个定死的时限。
“五分钟就好。”
周湛的大气让人流泪。
但没到最后的时候,所有的东西,不过都是一纸虚言。
汪朝白自是知道。
但也只是知道而已。
“我会保持压制的。”
他勉强作出现如今可控的承诺,以此来当为某种对等的报酬。
但精壮汉子不要这个报酬。
“这个无所谓的。”
后者的言语客客气气,仿佛一个谦虚含蓄的翩翩君子。
“我只希望,您可以给个消息,稳住那些在我们后方的掘墓人。”
“威胁也好,安抚也罢,总而言之,让他们合在一起,去一去五号别墅内部。”
人与人之间的地位,肯定是不太一样的。
比如一军之统帅,对比于洗马的小卒,价值全不等同。
无论是在先时代中,还是在当今的时代里,这条东西皆是如此。
但相对来讲。
一个阶级近乎固化的世界,自然而然的,也就更贴合于这条无上的铁律。
“好。”
轻轻巧巧的言语,代表了为第四区尽心尽力的掘墓人们,在某种意义上的希望断绝。
可,那又如何?
在处理这些十八区贱民的性命上,汪朝白的面表神色,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迟钝。
就只在瞬息之间,便作出了自己心中的权衡。
毫不吝惜的态度,活像是出门在外,一时间善意大发,随手打发叫花子两个铜钱的世界首富。
还是从财务手中,拿自己下属的工资打发的。
就这样的领导者,还想着他不顾自己的性命,爱惜一群可能没什么用了的间谍?
真是白日做梦。
“多谢您的体谅。”
早有预料的周湛嘴角微抬,脱口而出的,依旧是平声细语。
谦卑恭顺的态度,仿佛一个没有骨头的人。
但,无所谓了。
他又不是一个看重脸面的人。
只要现实中略显优势的,是他们这一方。
那,如此客气的表象,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种麻痹和礼貌而已。
无足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