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如玉,光落四方清明。
任谁也没有想到,周湛定下的集结地点,竟然是一处郊外的新建坟场。
一处为那天夜里,在南街上死去的老人们所新建起来的小型坟场。
“沙沙…”
张和的速度自是极快。
于其他的乙级暴徒面前,无疑也是最好最好的那批。
只一马当先,在那新上的三炷香都才刚刚烧到一半的时候,便就直接赶到了这方寂静的天地之间。
但比较可惜的是,因他没有参与过主城区事务的缘故,自然而然的,也就不知道这里面埋着的主人们,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甚至于在其根据几块近旁墓碑上的年岁,而在暗地里进行了推断和猜测后,也是把它看作什么“周氏祖坟”一类的地方 。
那插下的三炷香,就是自己这位擅长于卸磨杀驴的头领,在那里认祖归宗。
不过其他的暴徒们倒大多算得上博学,知道这位的身份和家世,和南街毫不沾边。
可此间的心情,也多是如张和一般轻巧淡漠,只一到这片土地之上,便就和群木头雕像似的瞬间止步,全然无语。
这倒可惜了那唯一熟知内情的徐成。
虽是心里面郁气未散,也仍旧怀有几分先前时分的感慨,但却因为自身扶着周翻的缘故,算得上最迟赶来的那批。
待其与大眼汉子一起,慢慢抵达了那处既定的集结地时,松弛的新土中,便仅剩下了早已凉薄的红色木杆,让人难以注视。
造化弄人。
“乙级的职业者,现在都已经到了吧?”
一阵风声疾疾。
没什么意义的闲话,总是喜欢当作某种不要钱的陪衬,自成暖场,插足于正事之前。
周湛眯了眯眼。
只在扫视了一圈之余,便又赫然发现,这数次的战争历练后,虽然原来的三位乙级暴徒,早已换作了如今的八人管事。
但去一多六。
主体上,依旧难得完整。
“我这次,只说三件事。”
暗空下的张扬冷冽,就如同那闹市里的聒噪喧哗,在不过八个字的言语声中,一路肆意横行。
它们借着朦胧泼洒的天降月色,于文字中显得高贵而无忧,只凭借“华美”与“清冷”这两个词语,似是天作佳偶一般,相辅而相成。
仿佛某种梦幻潜入了现实之中,又被注视到的天意打散,落在周湛的莹白衣袍上后,衬出七分尊威。
“呼呼…”
空空的风声略有些刺响。
如仙如魔的人物背后的肉翼,也于此刻间霎时铺张。
明灭的光影之下,与众人相对而立的周湛那副自在而从容的模样,就如同一位天生的君主。
被张和等人一瞧。
左右间,倒也不甚违和。
“第一。”
“‘暴徒’这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我们的事业了。”
“我们需要抛弃曾经的屈辱,用一个全新的代号,以为宣言引领。”
“也算是辞旧迎新,弃往开来。”
在善恶之地的所有规则中,“弱肉强食”这四个字,终究还是某种意义上的社会主流。
被殖民的区域也因此来说,并没有什么自主的权利可言。
就即便一个小小的职业者名字。
也是根据第四区的谏言为主,再折中了海量的近义词汇处理所制定出来后,强迫他们接受的临时规范。
所以——
十八区的暴徒之所以是暴徒,不是因为他们自称为“暴徒”,而是被统治十八区的官方势力,定义而成的暴徒。
主动与被动之间,两方实力的高下瞬间判决。
“这件事,就给徐成和晁九操办吧。”
周湛的声音颇为平静。
一抬眼,便是直直地看向二人。
毕竟文化人的作用,在没有正面战争的年代里,确实非常之多。
“是。”
被提及到的两位先后行礼。
面表的神色,说不上有什么别致的情绪。
毕竟这种事情也算个意料之内的安排,自然不会引起什么太大的反对。
但这当然不是因为恭敬。
于张和看来。
不过是眼下的主菜都还没有被端出来,所有人都在那屏气凝神,拭目以待。
“第二。”
微风徐徐。
天地间的颜色,仿佛因为周湛口中轻巧的两个字眼,而变得愈发黯淡。
“科技,民生,军事,此类种种的东西,我们必须要创建一个符合现实的体系。”
“我是一个没有什么道德的人。”
“所以,除了我总管这些东西之外,其余的权力,都不能过于集中。”
周湛的言语十分直白。
但因为他的身份和实力在那。
即便连王田这位结拜兄长,都未有什么明面上反对的想法。
“你有什么打算?”
后者环手抱臂。
虎目浓眉之中,净是某些意义不明的光亮。
周围的气氛稍有紧张。
包括时常沉默的青年在内,所有事关于此的暴徒,都仿佛立在了某种界限之外,与王田一起,和周湛遥遥相对。
但如果这种态度就能决定一切的话。
善恶之地的所有战争规则,可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笑话。
“我已经把徐成的那个东西,拿到了自己手里。”
“从今以后,区域首领必定要掌握府库,同样,府库之主,也必定要为区域首领。”
许是周湛这人总是笑眯眯的缘故吧。
以至于其客客气气的时候太多,让人不小心忘了,“实力”二字,才是决定一切的最高标准。
众人稍有默然。
以表现最为跳脱的徐松为例,大多也都是满心惊疑。
但已经掌握了政策制定权和财权的精壮汉子,却自此而背翼微动。
只在言语之间。
便就大大方方的将武器插到腰胯,一手一个,取出了众人见过的两样东西。
传国文书。
府库钥匙。
“呼…”
这下里的铁证如山,让人不得不接受眼下既定的现实。
即便有数道神色莫名的目光,瞥向了那位虚弱青年。
但他们再怎么样,也都改变不了周湛一人为首,独占大头的格局。
“我们这些人该怎么安排?”
苍蝇蚊子也是肉。
先前还说着要还权的王田,在经历过与自家老弟的交流过后,似是怀抱着某种偏激的证明欲望,对这一类的东西,隐隐又看重了许多。
他在期盼。
期盼这位自己的结义兄弟,能够稍稍顾忌一点两人之间的感情,不要将万事做绝,懂得一点怀柔之道。
也算半个幸运的是。
出于周湛现在,还没有那种万事做绝的实力。
为了十八区的发展。
许多细致的权柄,他还确是得下放出去。
“我打算设立太学、大学、中学、小学,取代保民学堂。”
“王说任太学祭酒,统管教育。”
“又依托于现有科技,设立工天院,作为科研之所。”
“徐成担任院长。”
“民生主要分为三个。”
“一个是舆论。”
“我打算创办《巡天周报》,以周现为主笔,暂定每周刊发五千份时报,分散于四街之内,传于凡俗。”
“另一个是基础建设。”
“设民工总所,统御所有工农等产业建设。”
“这点,还是得劳烦徐成。”
“再有一个是刑法。”
“设公堂,裁决十八区公民日常事务。”
“同样也得劳烦徐成。”
“军事我打算分成四块。”
“其一是主力职业者部队。”
“负责大规模作战,外加对内维持秩序。”
“这个得劳烦大兄和周翻,执掌一主一副两道调令。”
“二者合一。”
“即可直接进行调动。”
“其次是原来的暗桩组织。”
“负责对内排查监管,刑讯得供。”
“这个就交由晁九专门负责,向我直接汇报。”
“其三是精锐职业者部队。”
“统管武力向丙级以上职业者,负责特殊作战,保卫重要场所。”
“这个交给张和。”
“最后一个,是对外的渗透组织。”
“所有对外的软暴力事务,包括间谍侦查,诱降反间,诸如此类的东西,全由徐松主导。”
“算得某种意义上的外事总管吧。”
胸有成竹的高位存在,总是有着某种世俗眼中的威严。
早有腹稿的精壮汉子,直接一路侃侃而谈。
不多时。
便已将自己大致想好的东西,通通作出了安排和处理。
但若是要追究细致的话。
众暴徒之间的权力大小,显然出现了某种程度上的割裂。
就比如。
所有的军事权力,几乎都被握在了周湛一系手中。
即便是王田、晁九,都只是半边虎,傀儡王。
而实际上被剥夺了财权的徐成,经过这一番安排之后,却又如同借尸还魂一般,统管了所有需要大把资源建设的事务。
不得不说。
这种权力的交换,真的很有趣。
但对于王田来说,这种排开了自己的权力交换,便如同某种令人恶心的笑话。
“呼…”
他的身子骤而僵直。
像是最后一丝迟疑犹豫破灭,所有存余的美好,刹那间烟消云散。
自家弟弟的所言所语,到头来,还真是对的啊…
对待自己这种,没什么想要接着奉献的人。
这位还真是弃之如敝。
“如何?”
纷杂的思绪回到现实。
随着周湛口中那最后两个字的反问出现,人心浮动翩翩。
但正如其先前所说的。
“实力”二字,才是决定一切的最高标准。
“我没意见。”
鼻息微卷的王田眼帘稍低。
只在深深地瞥了眼徐成之后,认栽服输。
后者眉目微颤。
但直到最后,依旧是一言不发。
“那咱们就说说第三个。”
周湛的性子依旧偏激。
不分场合。
不看脸色。
总是会在自以为合适的时候,将某些想要达成的事务,向前奋力推进。
“如何铲除宗族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