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内容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楼县,长途汽车站。
大客车半途进站候客的休息时间。
面色苍白如纸,头发散乱的秦不易,就坐在车里最后面的座位闭眼假寐,懒得下车活动。
刚到站下去了批旅客,车上这时人少,不可能被人占去座位,以至于于没地方坐。
可他仍然懒得去,就那么蜷曲着身子窝在座位里一动不动。
从外省连续赶车回家,他已经有两天两夜没睡好。
这时困得两眼浮肿,眼睛里全是红红的血丝。
乡村的路太烂,年久失修的路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坑洞,客车行驶摇晃得厉害,车子首尾两端的座位不是理想的好位置,还是坐中间的位置坐得相对舒服一点。
道理是这么个理,明白这个情况的秦不易之所以还是选择坐在最后面的座位,除了不想被旅客不停的经过打扰到,还想趁着这段短暂的休息时间补充点精力。
途经县城候车的半小时休息时间里,他尽管很困,很想闭上眼睛睡着,望着外面依然熟悉的景物,已经有了近乡情怯的激动心情。
这时怎么也睡不着。
无奈之下,只好闭着眼睛靠着泛黄的座椅假寐,烦躁的闷热的车里熬着,等车上路。
“螺塔、百富山、涌洋里、建埠,要坐车的赶紧了啊,车马上就开!”
在车下面,售票员在不停的大声叫喊揽客,无耗电人声式循环播放,催促提醒进站旅人赶紧上车。
那久违的乡土乡音,再次听在耳里,让他觉得熟悉而温馨。
可听得久了,这亲切的乡音又变成了嘈杂嫌弃的噪音。
随着时间的过去,半个小时的候车时间过去,快到点时,已经休息好乘客有的返回车上,有的仍站在候车厅靠近车的位置里歇凉。
留在车里又闷又热的,他们在有空余位置的情况下,不到车开的最后一刻是不会上车的。
车里的总的乘坐人员还是那么的少,还有得等。
时间过去将近半小时,车站明文规定的发车时间快要到点,客车的上车人员越来越多,越临近发车时间人上来的越频繁。
秦不易趴在打开车窗的窗户边缘,盯着外面的大钟,愣愣的看着黑黑的细长指针慢慢转动着,赶着分针往整点位置转。
咚,咚,咚!
等了这么久,大座钟终于响起清脆整点报时声,总算等到了发车的时间点!
他长长呼出口气,实在是不想在这又闷又热又臭的狭窄车厢内接着等下去。
车厢里空气不流转,闷热得人冒汗,各种异味掺杂,闻着更加的难受。
随着上车人员的增多,车里更热了,那股子腥臭气味越发的大了。
重新回到这个环境的秦不易,难受的以袖掩鼻,不知道是哪位的大脚丫子咸臭味儿格外浓,真的是太难闻了。
作为一个农村出来的人,真不是他娇气不适应,实在这人味太重且不知道收敛。
仅仅忍受了好几分钟的“毒气弹”,他就觉得比忍耐了几十分钟甚至几个钟头还要久。
整点到,乘车售票员还站在车下不停的揽客,没有要上车的样子。
客车也没有启动。
车中间着的一个短发的壮硕大哥忍得不耐烦了,哗的一下打开车窗,冲着外面的售票员大喊:“到点了,该开车了吧!”
车下那瘦小的花衫售票员懒洋洋的趴在车站的售票室的背面窗口,头也不抬的随口应付着:“马上,马上。”
车上坐惯了的熟客都清楚,这个“马上”绝不可能就是真的马上就好。
足足一分钟过去,这大哥再次催促,售票员还是回道:“马上。”
见那售票员双脚生根钉在那一样,短发壮汉额头青筋跳了跳,恼火的再催:“热死个人,麻烦你能不能快点啊!”
这次花衫售票员透过售票窗,扫了一下大厅前面和门口,见没有新乘客进站,懒洋洋打开水壶喝了一大口茶水,总算动了身。
他转头慢慢走过来上了车,开始一个一个的清点人数。
见到这即将开车的好情形,车上热得难受憋得辛苦的众人,脸色一下舒展开来,神情瞬间轻松了很多。
花衫售票员一边点人头,一边提醒:“买了票的拿出来让我看下哈,没买票赶紧到我这里补票。”
待他点完人头,补完票,再重新清点好人数,已是几分钟过去。
花衫售票员点完人头之后,又开始嘀咕:“怎么还有人没来,拖拖拉拉的,总是晚点,我去催一下哈。”
嗒,嗒,嗒。
他边说边转头,踩着双透气式多孔皮鞋发出响亮的声音是。
用比上车时快上一倍多的速度利索的又下了车,穿过车站大厅继续去前面揽客去了。
“嘁……”
经验不足,深感被售票员欺骗的乘客,或大或小声的喝着倒彩起哄。
司机和售票员全不当回事,安坐的安坐,往外走的接往外走着,厚着面皮全当没听到。
假睡的秦不易不用抬头张望,就知道车上还有近半空位没坐满,要不然客车司机和售票员不会这么拖拉着不走。
慢慢的又等了几分钟,车里乘客等的实在难受,不停的扇着风东张西望,和旁边熟或不熟的人聊了起来,打发这难受的等车时间。
“快点开车啦!”
“我回去还有事,司机师傅,到点了,可以开车啦!”
“就是,烦天的总是拖时间。
到点了该发车就该发车的,再多等也等不来几个人。
这大热天的,要不是没办法,谁稀罕出来受这罪坐车。”
……
已经过点,多等一会都难受的乘客按捺不住再次催促着。
人越多,喊叫催促的声音越发的大起来。
“那个,有熟人打了招呼要来的。马上买好东西过来,大家耐烦心多等一下。”
随着越来越多的乘客跟着起哄催促,司机见要犯众怒,难得开了金口,“解释”一番。
“嘘……”
车中有人小声嘀咕:“真信你们的那才有鬼!”
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车上的人都能够听得见。
有人开口催促过了,更多的人这次没有跟着再喝倒彩,何况司机的解释也比较像真的,车上的乘客理解性的没再闹了。
过点后,又是漫长的十分钟过去。
“到点了还不开车,你们就不怕被投诉的吗?”
坐在中间位置的一个身着青绿色汗衫的短发女青年,不耐烦的首次出声催促。
众多乡音里突然冒出句标准普通话,音质又较为干净清脆,听着很是舒服,格外引人注目。
这不算大的声音,引起了车上大半人的好奇心,一下子盖过了车里所有人的嘈杂聊天声。
车中一时静寂无言。
乘客们有挺起身子打量着这位讲普通话的靓丽女子,顺便听听司机怎么说。
司机一只手伸在窗外轻点着烟灰,任烟灰洒落在水泥地面,嘴角微撇,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里众人的反应,懒得开口。
这讲话好听,人也漂亮的女青年,奈何年纪有点老的司机仍然不买账。
安静了会的车里顿时变得有些压抑,尴尬的让人有种喘不过气。
“咳咳……”
过了会,总算有人小声打破沉闷的气氛,代为解释,“投诉什么哦,人家在车站里交了钱的,和领导熟得很嘞,谁会理你一个女娃子的话。”
“乡里乡亲的,总是要坐车的。没得得罪了人,到时连车都没不让你坐。”
这男青年看着对面女青年那干净整洁的容颜,好心的开口提醒。
望着对方的眼光中,多了几分殷勤的讨好。
面庞微黑的女青年眉毛动了动,没再多言,也没回应对方,显然对这些人解释的原由不大满意。
她有点想不明白这种花钱找难受的乘车体验,为什么大部分人能默默忍受。
男子好心没有得到响应,惹来乘客会心的笑声,让他微红的脸庞臊热,埋头缩起。
车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开声了。
没过多久,燥热的天气让人不安的扭动着,不知在低声咒骂着什么转移等车的烦闷。
车上的乘客很快又小声的议论起来。
这次不停抹着汗水的壮硕大哥,阴着一张脸,趴在窗口凶狠的紧瞪着外面的花衫售票员,连催促叫喊都没了精神。
改为用眼神瞪杀那售票员了。
这时是乘车的淡季,过点十五分钟后,车上还有约莫五分之二的座位没人坐。
坐在车里面,外面有大太阳烤着,又闷又热,连个风扇都没有,所有人不停的在找东西扇风,找不到的直接扯着衣衫一角胡乱扇了几下。
挤在大太阳下的闷车罐里,车里的乘客们脸上,脖子上的汗水不停的在流,抹了又抹也擦不干净。
讲卫生的不停的用自带备的毛巾擦拭着。
几个小年轻则摸出一张张带着香气的纸巾擦汗。
没那么讲究的,用抹了汗的手直接往身下的皮垫子上一擦了事。
还擦不干净的,就找上窗户那遮阳的纱窗布当毛巾。
车窗帘那玩意不吸水,自然也不吸汗,一样擦不干净。
手上仍是粘粘腻腻的很是难受。
有的人烦躁起来,干脆往身上不太干净的衣服就是一抹。
眼不见心不烦,舒爽一时是一时。
“黄师傅,该开车了吧!”
超时有一刻钟多了,车前头一名头发半白的老汉,也忍耐不住的催促起来。
司机转头看去,见是个认识的同乡熟人。
两人不是很熟,一个乡镇就那么大,不亲近那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乡人。
再加上同镇拐弯抹角的一些亲戚关系,到底不好把人得罪得狠了。
刚好他这时烟也抽完了。
朝外曲指一弹,把快要燃尽还没灭的烟头弹飞,开始扭钥匙打火。
啪嗒,嘶……
啪嗒,嘶……
……
老旧的车子几次都没能打着火,车体前盖位置倒是随着发动机启动连震了几震。
“不会是车坏了吧?”听到这不正常的发车声音,有人脸色微白的嘀咕。
“坏了换辆车坐就是,又不是没有车了。”有人大大咧咧的开口。
认识司机的那半老农民转头一看,不认识,肯定是离得近的其他乡的人,浪费时间去等下一辆车也行,不怎么着急。
……
啪嗒,嘭嘭嘭……
祈祷与嘈杂的争论声中,车子剧烈的震动了几下,总算启动成功。
车屁股后面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整个车体跟着猛震了几下狠的,才慢慢舒缓下来。
“呼……”
听到车子终于启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县城小,买的票都是现坐现验的,没固定乘坐车辆。
当天乘坐有效,过时不退。
这时大家上了车,验过票用笔划过了痕迹的,他们不想再因为车坏了跟售票员扯皮换车。
那样既浪费时间,又怕因此耽误回家。
偏僻一点的小地方,一整天就只有那么一两趟车,误了这趟就得等明天。
像秦不易这样要坐一大段路到终点站的,更害怕这车在半路会抛锚坏掉。
加上过站的长途车和短途客车,到他们那边的过往客车,整个下午总共不会超过四辆。
有时时间晚了,天气差了,连专门做载人生意的摩托车,都懒得跑他们那个山窝窝里的穷乡镇。
实在是离得太远,路又不好走,浪费时间挣得又不多。
除非乘客付出的钱到位。
可秦不易作为一个身上衣服穿得打补丁都不舍得扔的穷人,哪里舍得浪费这个钱。
实在回不去,他大不了厚着脸皮找到最近乡镇的熟人家里借住一晚,能省点钱就省一点。
山村路远且偏,最近一个乡镇间路距三十里。
坐大客车只要花费五元钱,找个摩客,和人并伙一起回去,单人票价最低都得花上八元,十元。
包车价更是提都不敢提的。
别看这钱少,在农村钱财来源难得的情况下,这就是整整一根木料的价钱。
木料干扛着还好,只有四、五十斤重,有点力气的少年郎读书闲暇也背得动。
山里人穷,有的远一点的木料不敢留原地晒干水分,得现锯现背回家。
这样现锯现背的湿木料,一般重有八、九十斤。
翻倍的重量,都能背同样大的两根干木料。
一个正常成年人从数里远的山中背出来,忍着蚊虫叮咬,流一身汗水的代价,卖出去也就只值这么一张客车票价的钱。
都言十年树木,一棵树的成长期就要那么长。
特别是那些家里山多地少且人多的家庭,售卖木材得来的钱除了用来维持一年的日常花销,以及读书、看病之类的大费用,平时从嘴里抠粮也省不下多少钱来。
钱特别的来之不易,花销时就格外的珍惜。
在他们的吵闹声中,秦不易担心半途会坏车,一时想得有点多。
他在城里读书一年多,放假没舍得浪费车票钱回家,这次出事重新回到村里,不知道还背不背得动那木料。
在他的胡思乱想中,这辆老旧大客车总算慢慢往后倒出候车位置,终于挪坑赶路。
车嘭嘭的响,烟浓浓的冒。
大客车以乌龟爬的速度,慢慢的往外爬行。
任站里的发车员提醒催促,车速都没怎么快起来。
车上乘客们的不停的催促牢骚,效果自然更是没用。
不过车总算动了,乘客心中的烦闷总算稍解,没有停在原地不动那么让人等得恼火。
大客车龟速开出车站,牛速在街道上慢慢开着,尽量的拖时间好多载点客。
这车才开出车站没多远,就有几名乘客站在街道旁边的树荫下询问:“到百富山几块钱?”
“六块。”
“能不能便宜点,我在车站外等了这么久,跟汽车站一样的原价谁还到在这候车?”那中年妇女不爽的翻了翻白眼。
“那五块五。”
“五块,再多不坐了!”
“行吧,上车,上车。”
这中年妇女一番讨价还价,节省了一块钱的买票钱,仍是没什么喜悦心情,有点费力的提着个大纸箱就往车上钻。
“啊,真臭!你这提的什么啊?”
“嘿,不用看,里面装的就是鸡崽子!”
这时随着纸箱的猛烈晃动,正好惊动纸箱里的小鸡崽,让它们不安的鸣叫着。
“真的是,什么东西都往车上提!就不能放下面车厢里吗?臭死个人!”
车上的乘客不少的人连忙掩着鼻子往后闪躲,大声囔囔。
听到有人争吵,花衫售票员连忙帮忙安慰乘客:“这里不能停车,大家都体谅一下。纸箱就先放这前面,等下过了桥再放到下面去。”
顿了顿,他连声催促街旁还没上车的人员:“后面的要上车赶紧上车了,这里不能停,会罚款的!
你们下次就不要在这等车了啊。”
“随便,等下你帮忙放下,我先占个位置去。”
中年妇女嘟啷着把纸箱扔在前面。
站起来扫了眼车上剩余位置,直接坐到了后面的空位上,离秦不易不远。
也不知道她怎么弄的,没拿装鸡崽的纸箱,身上的味儿也挺大,熏得人难受。
这让就坐在她后面秦不易暗道倒霉。
窝在皮垫里的身子动了动,皱紧了那能夹死苍蝇的眉头。
过了座大桥,在一棵大树的树荫下,又有一大波乘客早早的等待在那。
都不用他们招手,司机就早早的把车停好。
车还没停稳,他们一窝蜂似的就往车里挤。
人多,为了先抢个好位置,连票价的讨价还价都免了,等上车后再谈。
这批人才是真正熟悉买降价票的老乘客,在这个“减价候车点”,对最近大概的票价都清楚的很。
总之要比在车站里直接买的票价要便宜上一块、五毛的。
天热口干,双方都不用多浪费口水,很快就完成了交易。
行李轻便的人先上来了,带了不少行李的乘客,只能放好东西才上车。
尽管如此,等他们这一小波乘客上来,车上的剩余位置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剩余位置。
车子跑了段路后,带起的凉风稍解车里的闷热。
重新停下来后不是太闷热,烦躁后的放松,让车上的人懒洋洋的昏昏欲睡。
秦不易身边陡地一震,一个汗腥味很浓的胖子重重的坐在他的身旁。
他摸摸鼻子睁开眼,才惊觉自己刚刚困极而眠,不知什么时候睡死过去。
睡着后,身旁不知何时已经上来好几名新乘客。
同坐最后一排座位,他竟然没能察觉到。
这份警惕心让他有点羞愧。
不过想到自己身无长物让人记挂,就没那么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