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渐渐地泛出了鱼肚白，远处的村落里隐约还能传出来人的说话声和马匹打着响鼻的声音。渭水岸边的这处芦苇荡里，蛰伏了许久的刘霜借着晨曦终于悄悄地爬了出来，四下观望一阵，确定了没有危险，朝着芦苇中学着布谷鸟的叫声朝同伴发出了信号。片刻功夫后，从芦苇荡中窸窸窣窣地又爬出来三个人。
“班长，现在我们怎么办？”三人纷纷朝刘霜询问道。
“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里就是一处戎人和羌人休整的地方。我们潜在河中已经观察明白了，这个村子的地形很好，有两条河流守着。这些从西边来的蛮子只需守住村子西边，便能将劫掠来的周国民众死死地围起来。看情形，村子里被围住的周国民众不少，村子西边休整的蛮子也不少，石参谋布置的任务，我决定就在此处实施。另外，这里的情形，需要有人回去报信……”刘霜望着远处忽明忽暗的篝火，朝边上三名战友说道。
“班长，我去完成石参谋布置的任务……”一名战士不等刘霜说完，便开了口。
“陈亮，不是我说你，你那一口浓重的商国腔……恐怕一开口就会暴露。”刘霜不等名为陈亮的战士说完，便挥了挥手，拒绝了陈亮的请求。
“班长，我去完成石参谋布置的任务。我母亲本就是戎人，小时候和母亲还在外祖父母的部落里生活了许久，不仅能听得懂他们的话语，而且还能说一些他们的话。”边上另外一名战士朝刘霜开了口。
“你以为我当时选人的时候，是随便选的么？你的档案我早就看过了，张林兄弟，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母亲是戎人，你有一半的戎人血统，刚才不该口无遮拦。”刘霜听罢张林的话，这才回过神来。想着自己刚才“蛮子蛮子”地叫了半天，赶忙朝张林道起歉意来。
“班长言重了。和咱们大唐国比起来，不说戎人、羌人，便是周国对待我们这些奴隶出身的人，叫他们蛮子都算好听的了……”张林想着自己幼时的遭遇，想着自己自被奴隶贩子贩卖到大唐国来之后的生活，深邃的目光望向远方，坚定地说道。
“嗯。那废话不多少了，陈亮，你和大民兄弟立刻渡过渭水，返回风陵渡向上级汇报这个村落的情形。我在此处留守，等待张林兄弟去完成任务。等张林兄弟返回后，我俩会一直监视此处。你们报完信，得到上级指令后，立刻返回。沿途注意安全。”刘霜朝陈亮和边上的一名年轻战士下了命令。
“是！”陈亮和边上的年轻战士朝刘霜和张林点点头，转身又钻进了芦苇荡中。
“班长，石参谋说的潜入戎人和羌人的聚集处，到底要完成什么样的任务？”张林目送陈亮两人离开，终于回过神来朝刘霜问了句。
“这个……张林兄弟，你的思想政治觉悟是很高的，我坚信你不会胡乱猜想总参的战略意图。你的任务是……潜入戎人和羌人聚集的地方，设法将戎人、羌人劫掠的方向引向北部的芮国和南边的骊山氏……”刘霜借着晨曦朝芦苇荡的方向看了看，确定陈亮两人离开后，这才压低声音朝张林说道。
“我……自是不会胡乱猜想总参的战略意图，但我还是想问问，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张林听罢刘霜的话，很平静地点点头，但还是认真地问了句。
“怎么说呢？芮国你也是知道的，两年半前我们牺牲的一百五十五名战友，那都是芮国直接打死的。若说首领心中没有怨气，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此番周国逢次天灾人祸，按首领的行事风格，不火上浇油，趁乱报复已经算是心胸宽广了。但谁知道周国竟然还会厚着脸皮来向我们大唐国求援，更甚者，首领的身世之谜也在这个时候揭开，现在首领成了周国魁首姬诵的舅父，两国又是一河之隔，不出兵实在说不过去啊……”
“但是，对于周国的怨气首领可以压下去，芮国……首领怎能不设法搞他一下子。而戎人、羌人正好可以加以利用……”刘霜自几日前接到总参谋部的石平参谋布置的秘密任务后，脑子便一直没闲着，将此番任务的目的也想了个明明白白。
“这叫借刀杀人之计，我懂。不过搞芮国我能理解，搞骊山氏……却是为何？”张林微微一思索，又抛出了个问题来。
“不瞒你说，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骊山氏，屁大的一个地方……不过你别说，骊山氏所处的地理位置挺关键……唉，算了，不多想了，我们完成好自己的任务就行。至于为何要这么做，那是首领和总参琢磨的事。”刘霜抬着头做着思索状，片刻功夫后也放弃了思考，扭头朝张林说道。
“好。我明白，我这就准备出发。”张林听罢，也不再多问，提着一个包袱便要离开。
“等等，还有些注意的事项没交待清楚。这里有处草丛，你进去边换衣服我边交待。”刘霜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张林，指了指张林身上衣物。
张林此刻身上的衣服明显是唐国人的便装，与沿途走来自己和战友几人趁乱解决掉的那些戎人的散兵游勇的装扮截然不同。而张林提着的包袱里，正是从那些人的尸体上扒下来的、为后面的行动准备的行头。
张林也不多废话，猫腰钻进比人还高的草丛中，开始收拾起来。
“按总参的要求，尽量地将戎人、羌人劫掠的对象引向芮国、骊山氏，以及渭水平原腹地尚未被劫掠的方国和诸侯国，此乃一。第二项任务，就是尽可能地让戎人、羌人将劫掠的对象引向各国的贵族、官员这个群体，即便是将这些人咔嚓了，也无妨。但要尽最大努力保全各国的国人、平民和奴隶。第三项任务，摸清这些戎人、羌人还有没有类似此处的休整点，若是有任何线索，立刻来报。”
“第四项任务，若是发现了各国被戎人、羌人俘获的贵族和官员，可设法引戎人、羌人将其……不到万不得已，自己不要动手。第五，注意保全自己的性命。在安全无法保证的情况下，任务可暂停、可取消。毕竟，来的不是我们一支队伍，当日石参谋可是将十几个侦察班的班长聚集起来开的会，十几个像咱们这样的队伍潜进来，完成任务的概率极大，你自是没必要做无谓的冒险。再说，此次任务完成，回去就是功臣，首领和防务部不会亏待咱们。你也不愿眼看着要熬出头了，白白牺牲了性命，对吧。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吗？”刘霜守在草丛外，将几日前石平给自己和其他侦察班班长开会时下达的命令朝着张林幽幽道出。
“我都记住了。你别说，首领和总参此次下手够狠的。我现在大概明白了总参的目的了，总……”换完装的张林又提着一个包袱走出草丛，边整理着身上还不适应的戎人的衣物，便朝刘霜说道。
“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注意安全，我就在这里等你，有消息随时可来找我。”刘霜上前打量了打量张林的装扮，却也看不出明显的破绽，这才伸手将张林手上的包袱接了过来。
“是！”张林朝刘霜行了一个军礼，转身朝着远处的篝火处摸了过去。
正如刘霜对张林说所的，此刻的渭水平原腹地，已经有十二支这样的队伍潜入，打探着戎人、羌人的动向，并派出熟悉戎人、羌人语言的战士乔装打扮之后，潜入戎人、羌人休整的地方，将这些敌人后面的行动尽量引向芮国、骊山氏这样靠近大河边的、尚未受到劫掠的地方。一来，是为了给大唐国的军队渡过大河赢得一些时间和空间，二来……战略意图不可明说。
而此时的大河东岸，大唐国武装力量的四个满编团、三个骑兵营已经整装待发。在送走了商国战俘之后闲下来的警备队，带着已经编组完成后的周国两万余剩下的战俘正在连夜将这些时日从沿岸的渡口、渔民家中征集来的船只进行分组、将已经运抵的弹药、粮食等物资进行分配，待天亮后，四个满编团、三个骑兵营，以及后勤补给将陆续运过大河去。
这处位于风陵渡上游三十公里处的军帐里，杨戬、王郊占着两米见方的沙盘的一边，而其他三个边上，则分散站着十几名军官，这十几人里，除了唐亚这位防务部部长外，其他众人分别是大唐国武装力量此次奉命抗戎援周的四个团的团长、团参谋长，以及三个骑兵营的营长、作战参谋等。
“首领的命令已经下来了，上午八点，准时渡河。在此，我再向你们众人传达一下任务概要。今日，三个骑兵营先渡过大河，向周国腹地前出五公里，探查对岸的敌情。后续步兵团第一批抵达对岸的部队，立刻向周国腹地前出一公里，建立前哨和防线，待后续部队和物资全部渡过河，今日的任务便完成。”
“自明日起，各部以连为单位，各连之间间隔两公里，逐渐向西进军。进军不需太急迫，每日前进十公里便可，但要保证这十公里内的敌人完全被清理干净。沿途遇敌，附近各连立刻向发现敌情处靠拢。我们要求，至少要保证一个团的兵力才可交战。”
“此战的宗旨是，尽量保证交战之时不要伤害被掳为奴隶的平民，尽量不要大规模杀伤敌人。若是遇到周国以及治下各方国和诸侯国的普通民众……刘良政委正在隔壁军帐里给各团政委、营教导员、连队指导员开会，我这里也给你们这些军事干部强调一下，不准伤平民，这是基本原则。此番行动必须严格按照《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之军纪执行，这是首领唯一的要求。”
“此番入周作战，是我大唐国的军队第一次向天下众诸侯国和方国展示我们的军威、军纪的时候，仗……基本上是不可能打输的，即便输了，首领也不会怪罪。但若是因为有人违反军纪坏了我们大唐国的名声，那可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的。回去后和你们各自的政工干部好好向下宣讲一番。”
“遇到投降的戎人、羌人，亦是要克制，不得杀俘。倒不是说杀俘会带来多大的影响……你们也应该听说了，周国这两万多战俘兄弟，被首领忽……劝慰的，现在一心要加入咱们大唐国。不管怎么说，待战后这些免费的劳动力可就没了。但我大唐国国内的许多工程建设项目需要的劳力太多，这些戎人、羌人战俘可以完美地接替这些周国的战俘兄弟。所以……首领说了，杀俘一人，罚一百元铸币，上不封顶。这一百元铸币权当是雇佣一个壮劳力三年的费用，何去何从，你们自己掂量。”
“我说的就这么多了，王副总长，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杨戬将自己战前最后的动员朝着边上的众人道尽，环视了一圈后，目光最后落在了王郊身上。
“我补充一点。首领说了，外交部那里已经和周国交涉完毕，戎人、羌人劫掠所得的物资，将全部归我大唐国所有。这些物资，想必你们也不敢侵占。粮食、衣物等可以拿出来周济那些被掳为奴隶的平民，记得分发物资时一定要给大家讲，这是我大唐国从周国国府那里给大家争取来的利益……至于那些贝币、铸币、宝石等财物，需严格登记、按律上缴国库。刘良政委那里肯定也和众政工干部交代了，在这里我再和你们强调一番，不要到时候为了这事和那些搞政工的起了冲突。仗怎么打，由你们说了算。但要为这些事，捅到首领那，我们也保不了你们。你们都听清楚了吗？”王郊接过杨戬的话，简单地朝众人又嘱咐了一阵。
“听清楚了！”众人纷纷立正、领命。
“二位总长，为何你俩讲的大多都是政工干部要讲的，而关于这场战事怎么打，你们讲的不太多哦。”边上的防务部部长唐亚幽幽地问道。
“唉，关于这种战事，首领说了，拴狗冠。”王郊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什么意思？”唐亚替在场的众人问了句。
“起初我以为他骂咱们的，后来我追问之下，他才说这是个比喻。他的原话是：‘以我大唐国的武器装备水平，统帅的位子上就是拴个狗都能打赢。’他不就是咱们大唐国武装力量最高统帅么？他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再反驳了。”王郊将自己手边的笔记本合上，朝在场的众人幽幽地说道。
“噢……”众人互相看了看，纷纷做顿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