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睡到什么时候，文优谈突然听到手机铃声大作。
他茫茫然坐起身，看着屋内明亮的灯光、窗外昏黄的夜色，一时间竟然有种不知身在何世的感觉。
“电话！”潘奕助提醒道。
“唔……”
文优谈拿起手机，发现来电是010开头的固定电话。不知什么时候潘奕助端着外卖已经凑了过来，看到之后不禁脱口而出：“死亡电话？”
死亡电话？！
文优谈残存的睡意瞬间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拿电话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所谓“死亡电话”，就是在复试结束后的 48小时之内，由复试单位电话通知考生未通过复试的消息，方便考生尽早知道结果，及时准备调剂。本来是很人性化的考虑，却成为所有复试者的噩梦。一旦接到，就意味着复试宣告失败，梦想瞬间破灭。
“快接啊！”潘奕助催促道。
文优谈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皇帝不急太监急！”
潘奕助很大度地宽恕了对方的无礼。
毕竟在这个时候，谁还能保持良好的心情？
文优谈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希望渺茫，但真的接到死亡电话那一刻，还是感觉像是坐电梯似的，心脏直直坠了下去。他抿抿嘴唇，按下接听键：“喂，您好。”
“你好，是文优谈同学吗？”
“对，我是文优谈。您是？”他浑然不知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干涩嘶哑。
“我是京城师范大学研究生院的工作人员，很高兴通知你，你已经被我校数学科学学院基础数学（代数几何学）方向录取——”
顿时一股庞大的喜悦充满了文优谈整个胸腔，压迫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说话变得磕磕绊绊：“不是，你是说，我被录取了？”
“是的，录取通知书会在之后统一邮寄。”
“啊？我真的被录取了？没有弄错？哈哈哈哈，谢谢、谢谢！”
“另外，数院的老师要求我转告你，趁着开学前的这段时间，除了巩固基础外，要认真吃透拉维·瓦基尔的《代数几何基础》。”
“拉维·瓦基尔的《代数几何基础》，是吗？好的！我一定认真看书！”
看着眉飞色舞的文优谈，潘奕助突然觉得手里的外卖不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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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优谈接电话的时候，徐生洲正从办公桌后站起身，伸个懒腰，揉了揉眼睛，盘算着去哪个食堂吃饭，就听到有人敲门。他叹了口气：“请进。”
没想到推门而进的，居然是陈康彦。
“陈校长？你怎么来了？”徐生洲很惊讶。
陈康彦可能是一口气爬上四楼，此刻还有些气喘：“学校有点事，打你电话又关机。我想着京城离金陵也不远，就过来跑一趟。”
徐生洲拍拍脑门：“今天参加研究生复试，进考场时关机，后来就忘了开。学校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有大事，陈康彦不可能急吼吼跑这一趟。毕竟两地相距上千公里，哪怕坐最快的高铁，也得三个多小时。
陈康彦道：“是关于裂银杏内酯的，两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听说是有关裂银杏内酯的，徐生洲反倒不急了。看着陈康彦风尘仆仆的样子，连忙说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还没吃晚饭吧？我先请你吃个便餐！有什么事情，咱们边走边说。”
陈康彦赶忙拦住徐生洲，先从公文包里掏出几页装订好的打印纸，长话短说道：“第一个好消息，是我们那篇关于裂银杏内酯有效修复受损神经元的论文，成功登上新一期《Science》。这是论文最终定稿！”
“好！太好了！祝贺你们！”徐生洲很是高兴。虽然对论文不是很懂，还是从前到后翻了一遍：“有了你们这篇《Science》，再加上之前的那篇《Nature》，咱们学校专升本之路又平坦许多。你们是居功甚伟啊！”
陈康彦笑得见牙不见眼：“主要是运气好。”
“再好的运气，也需要足够的实力支撑。你们做出重要成果，学校不会忘记你们的。按照标准足额发放奖励外，还会进一步加大对你们实验室的支持力度。希望你们再接再厉！那第二个好消息呢？”
“第二个好消息是我们研发的裂银杏内酯口服液，虽然标价高达一瓶80万，但截至昨天已经售出759瓶，总销售额突破6个亿！”
“好！太好了！仅此一项，就足以弥补去年校园建设的赤字。”徐生洲兴奋得直搓手，同时又有些疑问：“上个月的时候，你们不是还抱怨这么好的东西无人问津吗？”
陈康彦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我们‘荷花定律’没有学好。”
荷花定律出自成功学，意思是一池荷花，第一天开1朵，以后每天开花数量是前一天的2倍，第三十天开满整个池塘。那么，什么时候荷花开满一半池塘呢？不是第十五天。而是直到第29天才开满一半！由此告诉大家，拼到最后的不是运气和聪明，而是毅力。越到最后，越是关键。
当然，这明显有毒鸡汤的成分。
众所周知，一朵荷花只能开3、4天。换句话说，前26天的先行者，都熬不到最后的满池盛开。
而像徐生洲这样学数学的，更明白2的30次方有多大。即便按照最夸张的密度来算，一亩有朵荷花，这个池塘得有多大呢？
也不是很大，就10个西湖那么大吧！
徐生洲笑道：“归根到底还是你们研发的东西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哪怕没有推销、没有宣传、没有广告，藏在深巷子里，也会像暗夜中的萤火虫那样鲜明出众。”
陈康彦像听到有人夸奖自家孩子，笑得更加欢快：“确实，口碑好，根本不愁销路。近一个月过来购买的，基本上都是口耳相传、听老客户推荐的。”
裂银杏内酯这玩意简直有如神迹。服用之后，立马起效。而且不像药丸、叶子，嗑的时候觉得嗨，药效过去马上现出原形。无论多么嘴硬，只要服用一次，就会变成小迷弟，专治各种不服。真的是“一吃一个不吱声”。
徐生洲充满希望：“今后咱们的裂银杏内酯口服液，会跟茅子、华子一样，成为品质生活的标配。”
陈康彦感叹道：“以前我只知道国内土豪多，但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多，80万一瓶的口服液，刷卡时眼都不眨一下。要不是咱们有规定，每人限购2瓶，估计现在库存都被清空了！”
徐生洲道：“有人曾说过，好东西的唯一缺点就是贵。但对有钱人来说，贵是缺点吗？不。贵意味着门槛、身份，尊贵、稀有，特权、独享。这分明是优点啊！——现在我们也不差钱了，今晚我请你吃顿好的，人均150起！”
这也是陈康彦最佩服徐生洲的地方。不仅年少有为，而且年少多金。一般人要是到了他这份上，早就飘了。就算不飘，在京城买套房子小住、买辆豪车代步、找个漂亮女孩子聊聊理想人生，不算过分吧？可他呢，吃在食堂，住在宿舍，日常安步当车，领着学校的每月一万五千块工资，日子过得简简单单，完全没有贫儿乍富的土豪气。
陈康彦深情陡然低落：“我还有个坏消息没说呢！”
“那就说说看？”
“我们的裂银杏内酯可能要停产了。”
“为什么？”
陈康彦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红头文件，盖有鲜红的大印：“这是省林业部门今天刚送到我们学校的，说是根据国家野生植物保护条例，从今年3月1日起，禁止采集裂银杏的根、茎、叶、花、果实及种子。如因科学研究等特殊需要，可以向他们申请采集证。”
“采集落叶也不行？”
“不行。”
徐生洲眉头大皱：“去年——”
“去年可以。因为那时候国家还没有把裂银杏列入保护野生植物名录。就在前不久，上面下文，把裂银杏列入国家一级保护野生植物，而且属于极小种群野生植物，要重点保护。”
“！”徐生洲沉吟片刻，“那就按照规定，向他们申请采集证吧。”
陈康彦道：“我也试探着问过他们。办采集证的话，也只能采集很少量的，他们还会监管和抽查，根本不足以投入生产。”
办公室里沉默了片刻。徐生洲又问：“你们的意见呢？”
“可以谈。”
“怎么谈？”
陈康彦道：“根据他们的口风，我认为还有谈的空间，毕竟落叶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而且现在裂银杏内酯口服液是刚需，想要的也不止有钱人，如果一棍子打死的话，林业部门也会承受不住压力。但口服液实在太暴利，估计是有人想从中捞一笔。”
徐生洲眉头紧锁：“他们想怎么捞这一笔？”
“很简单啊！他们自己成立个公司，申请到裂银杏落叶的采集证，然后稍微加工一下，高价卖给我们。当然，还有很多别的法子，比如以采集证参股我们的金陵神科保健品有限公司，或者直接承包我们口服液的销售业务，等等。”
徐生洲太息一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