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昆科夫还是老样子，冲锋衣、牛仔裤，推着颇显陈旧的行李箱，看上去就像准备环游世界的中年背包客。只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眉宇间难掩困倦之色。面对严阵以待的迎接者，他只能强打起精神。
徐生洲夹杂在人群中，握手之后简短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没想到奥昆科夫豪放地大笑起来：“No！No！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没跟你说吗？你的那本书最近可是大卖，已经连续再版3次！他们应该给你发个一吨重的大勋章！”
嗯？
这是什么鬼？
难道还有人买《霍奇猜想研究进展》当睡前读物？
奥昆科夫解释道：“你不是宣称已经找到彻底解决霍奇猜想的方法，会很快给出完整的论文吗？现在霍奇猜想已经成为学界的热点，很多数学专业的学生都想了解它，甚至不乏专业人士想要捷足先登。毫无疑问，你那本书就成为了他们的必读书。像我所在的普林斯顿大学数学系，几乎是人手一本。”
那就好。
赚美刀很快乐，让朋友不吃亏更重要。
一周之后，徐生洲的学术演讲在京城师范大学的学术会堂举行。
由于学界对于空间遍历理论还没有定论，所以并没有隆重的开幕仪式，也没有重量级人物讲话，但出席的专家学者却是群星璀璨，有邱欣东、奥昆科夫、陶哲轩等7位菲奖沃奖大佬，还有白慈河、田子良等一票中科院院士，甚至连刚做完手术的成老爷子、久未谋面的严君健院士都坐着轮椅露了一会儿面。用衡平的话说：“能活动的数理学部院士，至少来了一半！”
徐生洲穿着学校出钱定制的西服，昂昂然走上讲台。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还有各大媒体的全程直播，心中暗喜不已：这次登坛作法赚的积分点，怕不是都够兑换一瓶高级体能强化剂了吧？
他稳了稳激荡的心情，清声说道：“感谢各位前辈、老师、同仁来参加我的学术演讲，我很荣幸。据说学术演讲都有个规矩，就是在开始枯燥的学术内容之前要讲一个笑话。我作为新人，不敢破例，那我就讲个在我母校京城师范大学发生的笑话。”
校长竺德邻、副校长乐天宜在台下面色有些凝重。
徐生洲说道：“我大学室友，其他门功课都非常厉害，就是英语特别差，大一英语分班的时候被分到水平最差的F班。老师上课要求同桌相互练习口语，主题是自我介绍。他的同桌和他英语水平差不多，在介绍到自己是师范生时被难住了，‘师范’的英语是知道的，因为师范大学就叫‘normal university’，那‘师范生’怎么说呢？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I'm a normal man’（我是个正常人）。”
台下一片轻笑。
“关键是对方这么说，我室友居然听懂了。他就琢磨，你是师范生，那我是非师范生，又该怎么介绍呢？也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表示否定的前缀一般是‘ab-’，于是他就自我介绍道‘I'm a abnormal man’（我是个変态狅）。”
台下一片哄笑。
竺德邻、乐天宜等校领导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我的室友说完也感觉有点不对劲，回来就赶紧拿出字典翻查，才发现abnormal居然还有那种意思。那该怎么表述呢？subnormal（低能的、弱智的）？transnormal（异常的、超出常规的）？他翻了一圈，然后对大家说，我左看右看，发现还是我们这个‘normal’（师范）最好！”
台下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是个什么梗，迅速报以热烈的掌声。
竺德邻、乐天宜等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徐生洲等掌声平息下来之后，才接着说道：“下面正式开始演讲。此次演讲内容共分为6部分、13小节，每次讲完1小节。讲完之后，大家可以发言提问，也可以上台共同讨论。在演讲之前，我默认听众们都具有基础数学、概率论、统计物理等学科研究生及以上水平，对于在此以下的知识点将视为不言自明的常识，不再予以讲解。现在开始第一部分第一小节，我们先讨论非奇异复代数簇的代数拓扑，并给出其全新的定义。众所周知，——”
就在徐生洲演讲的时候，教委专升本评估组进入神州科技职业学院进行现场检查。
苏山月作为学校专升本工作办公室主持日常工作的副主任，穿着剪裁合身的职业套装，站在古朴典雅、大气厚重的校门之下，向评估组成员介绍：“尊敬的各位领导，欢迎来到神州科技职业学院。下面由我向大家介绍一下学校的基本情况。我们学校坐落在七朝古都金陵，始建于1981年4月，是我国改开后成立的第一批民办院校，具有悠久的办学历史。”
在她介绍的时候，工作人员开始分发书名为“神科四十年”的精美画册。
“为什么你们学校办学超过40年，还是大专？之前就没有想过升本吗？”马上有评估组成员问。
苏山月笑得很灿烂，没有半点尴尬：“那是因为我们的前任校长小富即安、不思进取，没有您这么有眼光啊！”
骂前任，我可是专业的！
苏山月接着介绍道：“近几年来，学校发展尤为迅猛，先是学校办学地点从应天区黄花路123号整体搬迁至此，并推动地铁8号线东延，在新校区门口设立站点；打通慕高山隧道，城市快速路直抵校门，由此前往深林大学城只有几分钟车程。随后又陆续合并紫金信息职业学院、雨花理工职业学院、三江职业技术学院、钟山财会职业学院等多所院校，成长为全省具有重要影响力的龙头民办高等院校。——各位领导请上车，下面我们正式进入校园。”
校门口停着一辆豪华观光车，评估组络绎上了车，车辆绕着近百亩的大草坪平坦地向前滑行。
苏山月坐在副驾的位置，回过头继续向评估组各位成员介绍：“如各位领导所见，我们校园很大，足足有亩，占据慕高山以东风景最优美的地段，是整个华东地区单体面积最大的校园！校园里既有清流急湍的夜鸣川，也有波光潋滟的青衿湖；既可远望巍峨连绵的慕高山，也可近观高耸入云的裂银杏。”
“裂银杏？！”评估组有人很好奇这个词儿。
苏山月朝他点点头：“没错，裂银杏，和银杏一样古老的孑遗物种，刚列入国家一级保护野生植物，而且是极小种群野生植物，存世仅10株，都分布在我们校园里，每株树龄均在千年以上。每逢秋季，裂银杏叶都会在璀璨的金黄中带着一抹鲜艳的红色，艳丽夺目，已经成为全国着名网红打卡地！”
那人道：“我听说，裂银杏内酯——”
苏山月忍不住为他点赞道：“看来这位领导非常关注学术前沿动态！没错，我们学校前不久刚在国际顶级期刊《Science》上发表论文，阐述裂银杏内酯对受损神经元的修复功效。简单地说，就是可以活血化瘀、通脉活络，效果非常显着。”
“据说你们还开发出了裂银杏内酯口服液？”那人循循善诱地问道。
要不是苏山月一手负责专升本事宜，她都以为对方是自己的托儿：“是的，等下我们会参观学校的生产实习基地，也就是校办企业金陵神科保健品有限公司，那里是生产裂银杏内酯口服液的地方。别看企业成立不久，截至目前销售额已经突破6个亿，是金陵市重点高新技术企业。”
“我可听说，你们已经不再销售了！”
苏山月道：“那是因为市场需求太旺，仅靠10株裂银杏已经不能满足，所以我们正在改造生产线，尝试从银杏叶中提取裂银杏内酯。”
“那我们——”
苏山月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各位领导来检查工作，当然要亲身体验一下我们学校的科研成果。经请示，各位领导可以购买2瓶。当然，前提是咱们不能违纪违法，所以要按原出厂价，80万元一瓶。”
评估组里忍不住有人爆出粗口：“卧槽，这么贵？”
“谁特么会花80万买瓶口服液？疯了吧！”
苏山月笑而不语。
80万一瓶，还嫌贵？
你知不知道公司门外有多少人拎着现金求购？知不知道一瓶口服液在网上被炒到多高的价位？
评估组里到底是有懂行的，闻言连忙扯住身旁的同事：“嘘，别说话！您要是嫌贵，把你的指标给我，可以吗？”
“呵呵，你净欺负老实人！老李，每瓶指标5万，转给我吧！”
“我出8万！”
“加10万，我就要一瓶。”
老李懵了：什么情况？现在保健品骗局都这么高端吗？不仅找教委评估组成员当托，还搞个民办高校做壳！想必这位苏老师，应该是缅北年度优秀销售冠军吧？
就在这时，观光车到达坚智图书馆门口，苏山月跳下车，开始介绍道：“各位领导，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我们学校的坚智图书馆，拥有216万册纸质图书，351万册电子图书，以及知网、万方、ElsevierSciencedirect、Springer等多个中外文献数据库，珍藏着被誉为‘二十一世纪最重大的文献发现’的全套《永乐大典》正本，以及劫火幸存的《文汇阁四库全书》，前不久刚被评为‘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家获得该荣誉的专科院校图书馆……
老李瞅准空子，扯住一位还比较熟的同事问道：“他们说的口服液到底是啥？”
“是种保健品啊。
“保健品还卖那么贵？该不会是骗子吧？”老李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因为它就值这个价。”
老李已经开始拨号：“怎么就值80万一瓶？茅子才两三千一瓶！”
“茅子跟它比就是洗脚水！——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茅子有一点和它很像，就是出厂价看上去很贵，结果市场价更贵！”
“那它有什么功效？”
那人露出向往的神情：“有什么功效？我也说不好，可能就跟女人的驴牌包包一样吧！”
“啥意思？”老李没听懂。
“包治百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