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门被打开的瞬间,黎盛意就见一身紫色官服的秦松墨站在马车前。
许是近日公务劳神,他的眉头微蹙,眉心都有了皱痕。
黎盛意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抚摸他眉心的皱痕,临了又想到自己手背上的伤,她将双手藏于身后,企图用宽袖遮掩自己的手。
秦松墨不是傻子。
她这番小动作都被他收入了眼底。
加之绿杏一直红着眼的模样,他本就皱起的眉头,皱痕更深了。
“今日去了林府,好玩吗?”
黎盛意并不擅长说谎,本来想说‘好玩’的话,脱嘴而出的时候,就变成了‘不好玩’。
秦松墨眉头轻挑,伸手把她从马车上抱下来后,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长霄,出来吧。”
原本还想在马车里再躲会儿的孟久安坐在马车内的身体一僵。
认命地走出马车,见好友的注意力一直都是小萝卜头身上,他轻吁一口气的同时,跟着跳下了马车。
“今天遇到云二小姐了,她果然就像后厨陈伯伯养的鸡,总是扬着脑袋,让人讨厌。”
“爹,太子殿下要大婚了吗?”
为了不让秦松墨继续询问她与云如思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黎盛意故意将话题转到了太子大婚一事上。
秦松墨虽然清瘦,但生的高挑。
那双墨色瞳仁稍动,就看到了被小女儿藏在身后,缠绕起纱布的小手。
眉头紧锁,他沉声道,“是,就在两个月后。”
黎盛意‘啊’了声,“两个月啊,那该是初冬了吧?”
赏桂宴已经过去许久了,两个月后太子大婚,娶的还是太傅之女。
在旁人看来,两人成婚乃是郎才女貌,太子娶了柳涵嫣,就是为日后坐上皇位奠定了基础。
黎盛意算了算时间,原本在看到秦松墨后还有些高兴的小脸上,露出了几分沧桑、
【这段时间西北蝗灾一事一直没有解决,这事压在太子身上,现在时间还不算长,所以大家都没什么说的。】
【可是两个月后迎来了大婚的太子殿下,还是没能顺利解决蝗灾,圣上大怒,二皇子却在那时候凑上前去,愿意替代太子前往运送赈灾银两和粮食......】
【这功劳,怕是要被二皇子给抢了啊。】
低声叹息同时落入秦松墨和孟久安脑海中。
两人脚下步子双双一顿。
黎盛意听不到身边传来的脚步声,转过身去看到二人都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疑惑道,“爹爹,你再那儿做什么?”
秦松墨收敛起心下思绪。
他迈开一双长腿,来到她身边后在她面前蹲下腰身,“盛意对太子大婚感兴趣?”
“届时我带你前去就是。”
“不过现在盛意是不是该向我解释一下,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伸出手执起小女儿始终藏在背后长袖中的小手,秦松墨在看到她的小手被纱布裹成一团后,低垂的眉眼间闪过戾气。
“谁干的?”
平静的语气下,裹藏着暗潮汹涌。
黎盛意本来不想看自己的小手的,不知道那大夫是不是因为知晓她是丞相之女的缘故,所以对待她的烫伤格外严肃。
最后为了防止她抓挠,大夫直接把她的小手裹成了哆啦A梦的手。
越看越觉得好笑,黎盛意偏过头去,为了防止自己笑出声,刻意憋笑的她,身体都在轻颤。
这一幕落在秦松墨眼中,以为她是受了委屈,又受了伤,如今回到自己身边,才发泄情绪哭了出来。
心弦一紧,他伸出手去将小女儿抱入怀中,“盛意不怕,告诉爹爹,是谁干的,嗯?”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脊背上传来温柔的轻拍。
黎盛意收好情绪,抬眸与眼前人四目相对,“大夫给我撒了药,我不疼了。”
“这件事没完呢,爹,你不要动手。”
【这要是让学士府查出我和云如思有过节,我爹要是冲动直接杀了云如思的话,不光我的脑袋要掉,我爹地位本来岌岌可危,之后肯定会变得更危险的。】
【当下应该先解决蝗灾一事才是,还有太子大婚。】
【又是不知道该如何提醒我爹这些事的一天,真没想到我黎盛意年纪轻轻,就很可能因为忧思过度而变成大秃子!】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会变成秃子,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黎盛意抖了抖身子。
太可怕了!
孟久安站在父女二人旁边,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摩挲。
好吧。
他认了。
他或许确实是不大聪明的。
比如他就做不到小萝卜头这样心思缜密,和秦松墨一样,恐怖如斯。
嘴里轻啧一声,孟久安就见抱着女儿安抚的好友,突然抬起头来,“长霄,待会儿随我去书房。”
孟久安:!!!
将求救的目光落在黎盛意身上。
后者佯装没有瞧见他的眼神,低下的小脑袋,唇角微微上扬。
【愿上苍保佑你,阿弥陀佛。】
孟久安深吸一口气,刚才在林府他真是中了邪了,才会觉得小萝卜头很好很可爱。
现在看来,她一点儿也不可爱!
要不是好友在场,他一定要把她的小脸揉烂了,方能解决心头之气!
秦松墨并未直接带着孟久安前去书房,而是牵着女儿的另一只手回到了水云居。
水云居内,红着眼眶又偷偷躲起来哭了一场的绿杏在看到大主子牵小主子回来后,那双哭红的双眸中,立时又落下泪来。
就听‘扑通’一声响,手里端着上好金疮药和纱布的绿杏跪倒在地。
“求相爷责罚,是奴婢没有保护好小姐,让小姐受了伤,求相爷小姐责罚!”
黎盛意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把绿杏动不动就跪人的坏毛病纠正过来。
不想今天的意外受伤,又让她一朝回到解放前。
抿了抿唇角,她道,“绿杏,我没事......”
“保护不周,去刑堂领罚。”
不等黎盛意把话说完,一道清冷冷肃的嗓音在小院里响起。
绿杏放下手中托盘,冲着两位主子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后,抬手捂住嘴跑出了小院。
黎盛意,“爹,这件事与她无关。”
秦松墨正低着头用剪子一点点剪去她手上的纱布,直到纱布一层层褪下,他也终于看到纱布底下,小女儿被烫伤的手背。
喉头发紧,就听他沉声应了声。
“罚她是要告诫她,你是主子,当你遇险时,哪怕她豁出性命,也必须护你周全。”
“此次你只是伤了手,那以后呢?你是主子,没有主子护奴才的道理。”
“盛意,爹知晓你纯善,但爹也要你知道这个世界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弱肉强食,你越是心软,对自己就越是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