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叫什么?”
清悦的嗓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廖嵩并未在第一时间答话。
虽然廖家被灭门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但他清楚记得那一天发生的一切。
官兵突然上门,拔刀直接动手。
原本和谐的府邸顿时充斥着哭嚎声与求饶声。
当时的他正与父亲母亲待在一块儿,父亲告诉他,母亲腹中有了他的弟弟妹妹。
他尚且来不及高兴,就看到满身是血的仆人冲进了小院中。
被尚未显怀的母亲护在身下,鼻尖处满是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他的双手紧紧捂住嘴巴,连哭泣都不敢发出声来。
母亲告诉他,他要找到机会逃出廖府,他要找到机会替廖府伸冤,更要找到机会活下去。
要活下去,他首先要做的就是隐姓埋名......
又一碗馄饨被端了上来。
廖嵩抬眸看了眼坐在自己身旁,正用一双杏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黎盛意。
见对方把馄饨推到自己面前,他当即抓起手中的汤匙,又一次狼吞虎咽起来。
黎盛意也不着急他是否会告知自己答案,两个一干净一脏污的小孩儿就这么坐在馄饨铺中,集市上人来人往的,很快便将他们隐入了人群中。
“孟久安,”廖嵩抬眸看她,“是我的名字。”
从人牙子手中逃出来之后,无家可归的他被一老乞丐收养。
老乞丐要他养老送终,却又经常打骂他,然在打骂过后,老乞丐又会给他一颗热腾腾白乎乎的馒头。
他从未告诉过老乞丐自己的名字,老乞丐姓孟,又是在街边捡的他,给他起了个新名字,叫狗剩。
廖嵩却不喜欢,但当时的他浑身是伤,腹中饥饿,无处可去,只能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改了名字。
安。
是他那尚未出生的弟弟妹妹的名字。
久安久安,愿廖家无数冤魂在踏入轮回后,永远无忧。
廖嵩深知自己年幼时不学无术,现如今他也未找到该如何替廖家满门报仇雪恨。
若廖家的仇人是其他人也好,可那人偏偏是大楚帝王。
帝王之身,又岂是他能近的。
默默咽下嘴里的馄饨,廖嵩低声开口,“你愿意收我做仆人吗?我什么都会,什么都可以学。”
“你穿的很好看。”
是他来到这个镇子之后,见过的穿着最好看的人。
就连之前他还是廖家小少爷时候,都未曾见过她身上这般繁琐华丽的穿着。
如若能借她的势,给廖家报仇雪恨......
“我不能噢。”
不等廖嵩想完,在听到眼前人开口说的话后,他握着汤匙的手指一紧,就见他低下脑袋,再没有说过话。
黎盛意看着他低下脑袋,周身气息一下消沉了下去的模样,她微微勾了下唇角,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现在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这件事在不久之后一定会实现,现在的你要做的,是换个角度磨炼自己。”
“有些事不能只靠旁人,也要靠自己。”
面前只吃了一半的馄饨被夺了过去。
廖嵩见状顿时拧起眉头,张口道,“我很笨,光靠自己肯定不行。”
他的反应要比常人慢上一些,就连思考问题都做不到太过深入去想。
他娘曾告诉他,在他刚满周岁时,一场高热险些葬送了他的性命。
好在他挺了过来,自此之后,他就和其他孩童有些不一样。
黎盛意在听了他说的话后,唇角微微上扬,“确实。”
廖嵩眨了眨眼,本就消沉的眉眼,此刻更是颓靡。
“靠脑力不行,可以靠武力,你不相信自己吗?”
接下来黎盛意说的话让廖嵩微微睁大双眸。
听到她说可以靠武力时,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拳头。
很干瘦,方才那群小男孩儿在欺负自己的时候,他毫无反抗之力。
就连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儿,他都打不过。
可是他笨是不争的事实,武力却是后天能锻炼出来的。
唇角轻抿,廖嵩眼巴巴地看着眼前人,“你是什么人?为何知道那么多?”
这两年来他走的磕磕绊绊,从起初的什么都不懂,到了解到世间百态。
即便现在的他脑子依旧愚钝,却也能分清谁是真正要害他,谁是真正在帮她。
黎盛意双手撑着脑袋,笑着看他,“我?我说我是你将来的女儿,你信吗?”
廖嵩听言脸上神情一滞,很快,他歪了歪脑袋,道,“信的。”
“我爹说,有些东西是血缘天生带来的,我在第一眼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很不一样。”
黎盛意被他的言语逗笑。
把剩下半碗馄饨交给摊主处理,看着他眼巴巴地盯着那碗馄饨进了泔水桶后,眼眸中亮光再次湮灭的模样。
她道,“哪里有不一样,如果不是我捡了你的馒头,你甚至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而且,我们并非亲生关系。”
动手指了指二人的脸,黎盛意笑着起身摸了把腰间那不知何时又出现的荷包。
明明之前她把荷包给了她爹来着。
随手掏出几颗金豆子,廖嵩就看到她前往摊主面前。
也不知她对摊主都说了些什么,那摊主伸长了脖子看了他一眼后,又收回视线对她点了点头。
等到黎盛意回到桌前时,他忍不住问她,“一碗馄饨,很贵吗?”
黎盛意笑看他,“谁说你愚钝的,我看你聪明的很。”
“我给你付了一年的馄饨钱,日后你要是饿了,就来此处找老板要碗馄饨吃。”
“你要记住,能改变你的,只有你自己。”
廖嵩起初还不是很明白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直到一年又一年过去,残留在他脑海中那抹属于那个小女孩儿的印象彻底消失,她说的最后那句话,始终印刻在他的脑海中。
早些年还企图在梦中寻找那抹熟悉身影的他,如今终于又一次在梦中见到了对方。
在梦中看清对方的脸后,廖嵩立时掀开被子起身,连鞋都顾不上穿,赤着双足冲到隔壁房间后,就见好友正站在床榻边上。
见他前来,秦松墨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反倒给他腾出了个位置来。
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他走上前去,用目光细细临摹眼前床榻上小女儿的容颜,“原来一切都是老天早就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