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无边的漠北草原,日出东升,随着天边第一缕晨光乍现,一位身穿着黑袍的萨满巫师咿咿呀呀的吟唱着,他的周围聚集着北凉最勇猛的汉子们,有的弯弓射雕,有的则随着巫师的吟唱互相摔跤,他们的心自由自在地驰骋在辽阔的草原上。
在不远处的大帐内,坐着北凉国的王公贵族,他们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祭祀典礼,来祈求草原上的神灵长生天能够赏赐来年的北凉风调雨水。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古人所言不欺我也。” 乌日雅看着热闹盛大的祭祀却毫不在意,反而眼睛滴溜溜地瞧着漠北的初晨风光,喃喃自语。
“妹妹,你怎么也学那中原汉人般咬文嚼字?我看此景莫不如此诗曰:万里车书一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坐在她身侧的达尔罕听着妹妹情不自禁地感慨,嘲笑道。
“没想到哥哥作诗这样好!不过我们得承认,他们汉人的礼仪服饰文化皆高出我羌人,我们本不及也。应该学其所长,推行中原的汉学文化,免得被汉人嘲笑我们是蛮夷。”乌日雅噘着嘴,她真的很讨厌草原上一年一度地祭祀大典,要知那可是用活人献祭,实在是野蛮。
“黄口小儿,休要胡言。羌人又如何?汉人又如何?不都是一衣带水的邻居吗?不过是汉人地处内陆,文化昌盛,我羌人地处北地极寒之处,信封萨满长生天而已。况且我并不认为我们比汉人差,我北凉骑兵威名远播,连那曾经的西境王如今的中原皇帝姬云凉都要敬上三分。”达尔罕仰着高傲的头颅,他今日穿着一身皮貂,显得威风凛凛。
“哼,哥哥凶我,你是坏哥哥!你忘了上次去雍州城,你也说过“汉人之文化非我所能及也”这样的话了?你也是仰慕中原儒学的,为什么不承认?”乌日雅挽着兄长的手,不满地嘟嘴,她本是草原上最明媚的少女,此刻一袭红衣显得娇俏活泼,引得位于王座的林丹汗频频侧目。
“达尔罕将军,你和你妹妹在说什么呢?能不能讲于本汗听听?”林丹汗身材魁梧,身上穿着象征王权的金色朝服,可是面对娇蛮的乌日雅,他还是放轻了声音。
“呃….大汉,我没说什么呀,是您听错了。”乌日雅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她知道自己刚刚那些话只能讲于亲生哥哥听,要是让这些顽固的北凉王公贵族知道她如此推崇中原,非得活剐了她不可,毕竟北凉有许多子民死于中原的弓箭之下,两族本有不共戴天之仇。
林丹汗听罢放声大笑道:“你这个小丫头啊,真是嘴皮子厉害。”
乌日雅对着林丹汗做了个鬼脸,她心悦大汗久矣,加之自己的草原贵族身份,便早已将自己当成了未来的北凉王后。
“妹妹,不可对大汗太过依赖,你不久就要去中原和亲了。”见自家妹子芳心暗许林丹汗,达尔罕忍不住附身在她耳边悄悄提醒。
“什么?让我去和亲?我不去!我要做大汗的女人!”乌日雅满眼不悦,低声发着牢骚,殊不知她的一番话早就被细心的林丹汗听了个遍,得知乌日雅一心爱慕自己,林丹汗不觉欢喜,其实他也爱着那红衣女孩。
“胡说什么?羞不羞?你个姑娘家懂什么情呀爱呀的?再者,你不是仰慕汉学吗?人家汉人的礼教可不是教女人口出狂言的。”达尔罕拿出兄长的气势规劝妹妹。
“哼,我不管!你就是想卖了我换你的荣华富贵!你要是执意推举我去和亲,我就没你这个哥哥!”乌日雅生气地鼓着腮帮子,凶巴巴地大吼,只是她实在生的可爱,就算生气也不让人厌烦。
达尔罕温柔地摸着她的发丝道:“妹子,听哥说句实在话:就算是为了我乌珠穆沁部落的荣耀,你得去!”
“说的那么好听?你怎么不去?”乌日雅反击。
“我一个男人,怎么去和亲?”达尔罕无语。“再者,又不是要你真的去嫁于那中原皇帝,而是为我北凉做内应,等待时机,好攻破璟国的国门。”达尔罕好声好气地哀求。
“好吧好吧,我去和亲便是。不过哥哥你得答应我一件事,等事成之后,大汗他灭了璟国,你得接我回来再将我许给大汗。”乌日雅糯糯道,显得极不情愿,听说那中原皇帝年岁颇长,到底谁要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啊?
耳边仔细听着这两兄妹的对话,位于王座上的林丹汗忍俊不禁,于是他笑着戳穿达尔罕的计谋:“达尔罕将军,不必送你妹妹去和亲了。”
“大汗,这是为何?”达尔罕面露疑惑。
“听说中原人内乱,自己倒先打起来了,璟国已覆灭。”林丹汗笑着举起酒樽,“来来来,草原勇士们,这一杯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璟国的覆灭而庆祝。”说罢举杯将酒一饮而尽,群臣纷纷效仿。
酒过三巡,达尔罕才接受了心腹大患璟朝灭亡的惊喜消息,随即进言道:“大汗,既然中原人自己内战,我们何不趁其毫无防备之际进击之?”
“本汗也正有此意,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此番出战攻打中原必能成功。”林丹汗大口地喝酒吃着肉,粗狂豪迈。
“只是,随随便便的贸然出兵中原,恐我北凉又中了汉人的奸计。我有一计,望大汗采纳之。”达尔罕皱着眉头,似乎觉得中原内乱之事并不简单,在这盘混乱的棋局里,北凉就算出兵打赢了又能得到什么实质好处呢?
“达尔罕将军,不知计将安出?”林丹汗真心求问,又默默道:“前番你劝我将乌日雅送入中原和亲,再上表璟天子将中原的公主许配于我,谁知那公主却私自出逃了,使我成了笑柄。”
林丹汗说起和亲公主姬蕙卿失踪一事,就觉得面上无光,气的脸上的肌肉不住的抖动,他堂堂北凉之主,竟然被和亲公主拒婚了,那中原皇帝竟然还说什么是公主出家了,不能嫁给他,哼!分明是中原人看不起他北凉国。
“大汗,哥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我到底还去不去中原和亲了?还有,璟国明明强盛非常,又怎会轻易被灭国?”乌日雅出声打断二人,她似是不懂政治满面天真。
“军机大事,妹妹你不要再打听了。”达尔罕板着脸故作严肃。
倒是林丹汗笑答:“无妨,本汗来告诉你:你不用再去那中原和亲了。再者,听说璟国是被一个叫谢炎生的书生带着一大批吃不饱饭的农民给推翻了,你说这事可笑不可笑?”他说完又觉得实在得意,没想到最强大的敌人却不攻自破。
就在大账内欢声笑语之际,就听见账外有传令兵大声道:“报,大汗!中原有使者求见!”
“诸位勇士,你们说说,这中原人又玩什么鬼把戏?国家都灭亡了,还有心情来我这里?”林丹汗皱起了眉头,询问着王公贵族们。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对中原很陌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惟有达尔罕兄妹目不转睛地盯着账外儒生的身影。
待到那身影得到允许猫身进入大帐中时,众人就都瞧见一位微胖儒雅的中年男子。
萧瑀见这群蛮族好奇地盯着自己,便不屑地仅仅对坐在主位的林丹汗微微躬身表示行礼,而后便站直了身子一眼不发,俨然一副座上客的姿态。
“哼,我们大汗不受这样的礼!你既来了北凉,须知入乡随俗,要遵守我们羌人的规矩。你要像素日敬拜中原皇帝那般屈膝下跪。”达尔罕出言训斥,此人以为他不知中原礼节,却不知他在雍州待过数月,早已对汉人文化了然于心。
“我乃上邦使臣,不拜下邦之主。”萧瑀见一个蛮族匹夫敢指责他,气冲冲道。
“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林丹汗见萧瑀桀骜不驯,大手一挥道。
其实他素来见不得中原男人扭捏造作的模样,活脱脱像个娘们,什么儒家礼法什么孔孟礼教把一个个血气方刚的好男儿磨成了娘们似的腐儒,又听说中原男子动辄之乎者也天地君亲师云云,不像他们草原男儿,个个如雄鹰般勇猛。
又见此人一进账就趾高气扬,他也懒得搭理这人。
见北凉王动真格的,萧瑀惟有忍着怒气识时务地朝着林丹汗下跪行礼,毕竟他此来是为向北凉蛮族借兵而来,不得不低三下四。
林丹汗这才满意道:“使臣请起。你来见我必是为你们中原皇帝借兵而来,我说的对吧?”林丹汗自以为一语道破萧瑀的心事,放声大笑。
“对也不对。”萧瑀答道。
“哦?”林丹汗皱眉。
“陛下他..已龙驭殡天。” 提起明德帝,萧瑀假模假样地哭泣,“大汗,陛下他是被炎贼所害啊。”
“什么炎贼?”林丹汗疑惑道。
“就是那可恨的逆贼谢炎生搜罗的一帮贱民。”萧瑀恨恨道。
“哦?是他?谢炎生?”乌日雅惊讶道,想起昔日雍州城内偶遇的翩翩公子,乌日雅满面星星眼,谢炎生他可真有魄力,居然敢发动农民起义。
“现在国家存亡之际,唯有请大汗发兵救援,与我兰陵萧家军共击炎贼。事成之后,西境全地四境二十八州皆献于大汗。”萧瑀假意献计道。
“哦?此话当真?”林丹汗一听萧瑀所提割地的回报,便双眼放光,立刻来了兴致。
“千真万确,只是...”萧瑀踌躇道。
“有话快讲,大汗面前,莫要吞吞吐吐。”达尔罕见机训斥道。
“只是大汗要承诺,一定要扶持我们家娘娘她做上女皇帝才肯退兵。”萧瑀弱弱道,他何尝不知道这要求荒唐?只是堂姐一心想夺得天下做名正言顺的女皇,他也只好拼尽全力帮她。
谁知林丹汗听罢毫不犹豫地笑道:“这有何难?本汗答应你助她当皇帝便是。其实不管是谁当中原皇帝,都不妨碍本汗的要求,本汗只要那西境四郡二十八州。”林丹汗粗狂的笑声响彻营账。
“一言为定,请大汗立即发兵攻打炎军,事成之后,我兰陵萧氏必有重谢。”萧瑀阴笑道,这个北蛮王被他耍了,待到他出兵打败谢炎生后,届时再一地不割给他,这蛮子又能奈我何?呵呵,北蛮夷之鄙人,果真头脑简单。
且说有了北凉铁骑的相助,兰陵萧家军果然势如破竹般打败了起义军,短短一月,谢炎生麾下的民兵死伤无数,不得已,他只有组织百姓们先离开京都。
“我爹娘就是死在北凉人手上,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北凉人。”
“我也是!还有那妖后,引蛮子来打咱们,也着实可恶!”
听着身后两个孩童的对话,谢炎生沉默不语,是他无能,害了百姓。
“这么走下去,何时才能走到南境?”谢炎生看着百姓步伐缓慢,衣衫褴褛的模样,摇了摇头,可是他又不忍心驱赶他们。
“大伙儿再加把劲,镇南王师就在前方,只要到了南境,萧翎将军就会接纳我们。”谢炎生骑着马号召众人,惟有在北凉恶战中幸存下来的百姓们默默地跟在他这位首领的身后。
看着眼前一个个疲惫的身躯,苏岚锦满面担忧道:“你真的要带着他们去找镇南王萧翎吗?”
“不然呢?我们该何去何从?”谢炎生悠悠道,他也很累,是心理上的疲惫,每天醒来都要面对几百号人的吃饭问题,他头都大。
“可是萧观音她是萧翎的亲姐姐,他能帮我们吗?”苏岚锦看着谢炎生疲惫的模样,不忍地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观萧翎为人乃心地纯良之人,他的身边又有你父亲这样的忠义之士辅佐,必能说动他兴王师讨妖后。”谢炎生目光坚定道。
“你说这当皇帝到底有什么好当的,天下人争来争去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却个个师出无名。”苏岚锦撇撇嘴,她素日的心愿就是做一个行走江湖的女侠,要不是为了谢炎生,她才不想参与这些皇权斗争呢。
她却不知她无心的一句话却点燃了谢炎生的混乱的思绪,“你说的对,阿锦!咱们得师出有名啊,我得写篇檄文发于南境,再号召镇南军共讨妖后,到时不怕萧翎他徇私放过自己的亲姐姐。”
说时迟那时快,他挥毫泼墨间,一篇檄文跃然纸上:代萧翎传檄天下文:伪临朝萧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景帝妃嫔,却潜隐明德帝之私,洎乎晚节,秽乱春宫。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呜呼!萧翎皇璟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帝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爰举义旗,以清萧后妖孽。南连苗疆,北尽炎军,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公等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哇,写的真好。”苏岚锦见文采溢出布帛的檄文,咂砸称叹。
此间沙尘四起,恰如一缕春风带去檄文散落到各州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