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街边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时辰还早，挑了家客人络绎不绝的食肆，要了间雅间，挽澜一口气点了好些吃食。
撑开窗户，刚好可以看见远处河流，岸边人群不绝，水面河灯盏盏，烛光映衬得河面漂亮极了。
“当当当——”
挽澜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壶酒。
“上好的玉露琼浆，我偷偷从月老那里摸来的。”
点火，煮酒，洗杯，这一切挽澜做的格外娴熟。
“以前在军营的时候就好这一口，那时候天寒地冻，全靠一口烈酒暖身子，后来回，回了家，闲谈了也变得文雅起来了。”
谈及过去，说到“家”的时候，他顿了顿。
他的家，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了。
拔了瓶塞，一股清香醇厚的酒气立即占满整个房间。
“难怪月老这么喜欢，这真的太香了!”
挽澜一脸痴迷地抱着酒瓶子，接连吸了好几口。
“也不知道月老喝多了，会不会乱牵红线？”
点好的吃食、点心这个时候送了进来，捻起一块儿绿豆糕送入口，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他酒量大着呢，喝酒可不会误事。”
温好的第一口酒，挽澜递给时予，就听见她的回答。
“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和他喝过？”
第二杯放到自己面前，这第三杯才是拿给容不尘的。
时予只笑笑不说话，端起温热的酒，细细品尝起来。
月老性子跳脱，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顽童，这一点倒是和土地老很像，都是同样的爱酒如命，脾气也是一样，想来两人也是能玩到一块去的了。
算起来，月老算是她在仙界的熟人了。
每年送到钟灵山的，不光桃花酒，还有这玉露琼浆。
以酒会友，算是她与月老结识的缘由了。
想到刚刚登入仙门，她躲在角落里黯然神伤，月老拎着酒壶，非要拉她好好喝上一回。
后来更是发展到日日饮酒作乐，美其名曰:训练她的酒量。
如此酩酊大醉几场后，时予慢慢走出了悲伤，日后更是不知天高地厚要去单挑月老，结果就是她败了又败。
其实月老的用意和好心，她都知道，很感谢这个小老头子。
只是啊，这一次她注定不会入仙门，也就不需要认识月老了。
不知道前世得知她的大逆不道之后，这个小老头会不会伤心。
不过这一次，无论他会不会伤心，都不会有这个可能了。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月老的？我可听说了，除了要找人喝酒，这个月老是不会出面的，真可谓是神龙见尾不见首。”
容不尘端着酒杯，默默望着时予。
一口饮下，缓解了嘴里的干涩，时予摇摇头:
“我不认识他。”
“啊？”
挽澜张大嘴巴，十分不解。
不认识!那刚刚说的就像是很了解月老一样!
他还以为要是她真的认识月老的话，那往后就从她这儿下手，多给月老要几壶玉露琼浆!
这玩意灵气酿造，用料都是千年百年的灵芝仙草，是仙品中的极品。
“你要是想喝，我给你酿桃花醉，我酿的酒也不差，包你喜欢。”
“什么，你会酿酒？真的假的!”
挽澜被吓了一跳，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疯女人居然会酿酒!
“待会儿你想去哪里？”
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推到时予面前，容不尘问。
“哎，我记得我没点酒酿圆子啊！”
挽澜一脸疑惑，抬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容不尘，又望了望时予，最后选择闭嘴，默默埋头吃饭。
时予盯着容不尘，心下诧异不已。
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酒酿圆子？
这一世，她似乎并没有在他面前暴露过自己任何的喜好吧！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不知道的是，早在水云间，池塘上，她睡在月下院里那一晚，梦里的呓语，全被守了一夜的容不尘听个正着。
酒酿圆子，是每次醉酒之后，柳奶奶熬煮的养胃粥，亦是她的心心念念。
“去放河灯吧，听说可以许愿求福。”
低头喝了一口酒酿圆子，比不上柳奶奶的手艺，没有桂花香。
用完膳食，从食肆出来，天色已黑，街上人群多了起来。
许久不见热闹繁华的挽澜，东走走，西悄悄。
容不尘侧首，看见身边的姑娘，正一脸笑意地望着前方蹦蹦跳跳的挽澜。
“你来过这样的集会？”他问。
“嗯，见过。”
前面的挽澜瞧上新奇的东西，还会扭头过来招呼时予。
那个时候，她也同挽澜这般，欣喜雀跃。
隐匿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容不尘有几分失落。
他本来邀约时予，是以为自小生活在渊荒，很少踏足人界的时予，会喜欢上这些热闹的节日。
谁知，这人间，她来过。
一路走走停停，买了各自看中的灯，挽澜提笔蘸墨，认真写下自己的愿望。
“你不写吗？不是要许愿吗？写一个呗，虽然小爷我也不信这些，但来都来了，图个吉利。”
写完的挽澜，回头发现时予空白的花灯，提了一嘴。
“咦，你怎么也不写？”
扭头，他发现容不尘也没写。
“走吧，放河灯去。”
率先提灯就走的时予，将花灯送入水里，略略用力，将灯推了出去。
她的灯，没有一字，连烛火都没有，就这样游进河中心的烛火中。
求神拜佛，前世她信，这一世嘛，她只信自己。
在没有人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容不尘轻动手指，写下一行字，再将其推入水里。
他那盏花灯的烛火与其他烛火并不一样，竟是带着黑色的火焰。
那是不灭的黑火。
越过重重人头，他望向低头的时予。
她在沉思，在沉默。
似乎从混沌钟知道真相之后，她再也没有笑过。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河中心的黑火摇摆不定，一如主人的此刻的心情。
“你写的什么啊？”
挽澜凑上来小声问，这花灯都用上了手段，要说里面没写东西，打死他也不信。
淡淡瞥了他一眼，容不尘越过他。
“切!装模作样！”
来到时予身边，河面水光潋滟，烛光倒影反照回来。
“容不尘，澄光下落不明，不知在何处苟延残喘，我们去游历四洲吧。”
一语双关。
她要去找澄光，更是完成他的计划，就像前世那样，遍游四洲，集人间百苦，练柔情心性。
容不尘心紧了一下。
她原来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