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的蹲下了身子，张着嘴，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越往下，越凉的要命。
风呼呼的吹着，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拳头握的紧紧的。。。
有些人不懂陈默为啥对亲人那么宽容，觉得他是个圣母，觉得匪夷所思。
他是个从小没爹没妈的孩子啊，他是有多渴望，有人能够疼他，他是多希望，在姥姥的身上，也能看到妈妈的一丝影子啊。。。
陈默不缺钱，他对于亲情，特别的慎重，特别的小心，就像是个捡了一年破烂买了一个小蛋糕的孩子，舍不得吃掉，又怕它化了。
这个世界很烂，陈默本身也是千疮百孔，却还是在缝缝补补。。。。
李志看着陈默的样子，站在门口，抽着烟仰起头看着天空，心里也有几分酸楚。
那个总是塞给自己酸菜馅儿包子的老太太，走了。。。
夜色黑暗，服务区不是很亮的灯光，遮在陈默的身上，白芷的脸贴在车窗，车里的暖风吹得头脑昏沉。
她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的男人，眼泪不由得悄然落下。
过了许久，陈默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抖了抖有些发麻的腿，转过头对着灯光下的李志牵强的笑了笑。
“走吧。”
李志掐灭了烟，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俩人上了车，车里的暖意慢慢的驱逐着俩人身上的冰寒。
陈默喃喃自语。
“小的时候，我爹我妈出了事儿，我不知道死是啥东西。”
“我只是知道，从那天开始，我就吃不到我妈给我做的鸡蛋糕，不能缩在我爹的怀里睡觉。”
“他们装进了木匣子里，消失在了我的世界，我家的自留地里，多了一个硕大的坟包。”
“我爷死的那天，我和二狗互相拥抱着，在坟地里哭了一宿，天快亮的时候，在大道上哭的已经睁不开眼的小叔把我背回了家。”
“小叔对我并不咋好，做过伤害我的事情。算得上是中年悔悟吧，那个人一屁仨谎，却在我结婚的时候也哭红了眼。”
“我爹妈走的那天，我姥爷，我姥姥，和我爷哭红了眼，和我爷吵得脸红脖子粗，他俩当时看都没看我一眼。”
“你说我恨他们么，恨吧，当时他们哪怕抱抱我，我心里也能舒服一点儿。”
陈默叹了口气：“我爹我妈结婚的时候，我姥爷他们是不同意的。我姥爷家境好，我妈一个人从滨城嫁到农村，他们心里肯定不舒服。”
“他们觉得，我妈的死，就是因为当时不听他们的劝告。他们心里也内疚，姥姥跟我说过，她当时想着，如果她再坚持一些，死活不让姑娘远嫁，那我妈是不是还会好好的活着。”
“哪怕不快乐，是不是也不会阴阳两隔。”
陈默深吸了口气：“我把姥姥接到了家里，我理解他们，也不理解他们。”
“但是我知道，那是我妈妈的妈妈，在姥姥的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我比谁都渴望亲情，有多少钱我不在乎，一点儿也不在乎。”
李志叹了口气，他不知道怎么安慰陈默。
他不是陈默，他没经历过陈默经历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去做评价。
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所以，没有谁能去评判一个人做的是对是错。
昏昏沉沉的睡去，陈默悄然入梦。
梦里，他站在姥姥家的小区门口，小区门口还是那个挂着白色牌子的小卖店。
姥姥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把把陈默抱了起来，对着陈默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哎呦，你可急死我了你知道不，啊，你说你跑啥啊，你要是让车撞了咋整。”
陈默指着小卖部，说道：“姥姥，我就是想吃冰棍儿。”
姥姥一脸宠溺的看着陈默，说道：“你这个臭小子，昨天你妈还说了，不让你吃这个，这两天你吃海鲜吃的老拉肚子，等你好了，姥姥给你买行不？”
“我就要吃！”
“那就吃一口？”
“行！我要巧克力味儿的。”
“好好好，巧克力味儿的，给你买。回去别跟你妈说啊，就吃一口，要不以后姥姥指定不给你买了。”
“姥姥最好了。”
“嗯，哎呀，我的大外孙儿呦。”
画面一转，陈默到了姥姥的卧室。
他就像是个旁观者，看着姥姥抱着一个相册，里面从黑白的照片到彩色照片，一张张，都是自己妈妈的影子。
那个温柔到骨子里的女人，他早就忘了是什么样子。
姥姥的眼泪一滴滴往下流着，明明是黑白的画面，但是陈默却能看到姥姥的满头黑发，一夜之间变的雪白。
屋子里只有姥姥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守着那个老旧的安置房。
她把相册合了起来，死死的贴在胸口，然后伸出右手，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在自己的脸上，嘴里呼唤着自己女儿的名字。
画面又是一转，黑白的景象变成了彩色。
姥姥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仰着头，一脸慈爱的看着比自己高上许多的陈默，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陈默的脸。
“孩子，姥姥走了啊。你姥爷天天说想我，他在那头一个人吃不好，睡不好。”
“姥姥得去陪他了。”
“你听话啊，家里的相册啊，在屋里中间的抽屉里面，你以后好好的啊，早晨说啥也得吃饭，少喝点儿酒，晚上再累啊，也对付一口。”
“听话啊。”
姥姥两只手捧着陈默的脸，微微踮起脚，陈默低下头，姥姥冰凉的额头贴在了他的脸上。
打了个冷颤，陈默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朝着后面扫了一眼，白芷四个人都已经睡着了，李志还在看着前面，微微转头看了陈默一眼。
“再睡会儿吧，等到辽宁了咱俩再换班。”
陈默摇了摇头，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差五分钟十二点。
老舅的电话号突然出现在屏幕上，陈默的身子猛地一颤，他颤颤巍巍的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是杂乱的哭喊声，还有老舅哽咽的声音。
“小默啊，姥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