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继续读书的意愿不高。他想当兵，但是你小姑不让，你爸爸听你小姑的话，也不敢瞒着你小姑遂这孩子的意。”
冯娟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我是觉得把这孩子送去当兵也挺好的，你哥哥在东北，把人放在你哥哥手底下，只要他自己足够争气，你哥哥再稍微照顾着点，未来差不到哪去。”
“可惜你小姑太强势了，这孩子自己也没什么主意，问他，他就说‘都挺奶奶的’。”
听冯娟说到这儿，云乔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妈，秦昌为啥姓秦呀？按理说，不会那么巧，我小姑正好嫁了个也姓秦的本家男人吧？”
“不是。”冯娟解释道：“你小姑的男人是倒插门，秦昌他爸爸随母姓姓秦，底下的孩子也都跟着姓秦。”
云乔闻言若有所思：“怪不得我小姑这么强势，原来在家也是当家做主的那个。”
“可不嘛。”冯娟苦笑一声：“你小姑父是外乡人，讨饭讨到你小姑家，那时候你爸的兄弟姐妹都死绝了，就剩你小姑一个，你爸爸也好多年没传过信回去，她就以为你爸爸也打仗打没了。家里没人了怎么办？她总不能再出嫁。毕竟她要是再出了嫁，秦家往后真是连个香火都没了。所以当时她见你小姑父手脚齐全，模样还算周正，就给了你小姑父一碗饭吃，问他愿不愿意入赘到家里。”
“你小姑父答应了，这么多年也很有赘婿的自觉，在家什么事都听你小姑的，你小姑在家里的地位，那真是跟土皇帝差不多，说一不二的，丈夫孩子都听她的话。”
云乔听得咂舌不已：“我小姑本事这么大啊，一家人都被她训的服服帖帖的。”
“可不嘛，连我也被她拿捏的死死地，提起她就发怵。”冯娟苦笑一声：“她就是有这种本事。”
“不过我现在多少也有点理解她当时的心情。唯一的哥哥打了好多年的仗，好不容易活着回来了，还当了县长，这是多风光的事啊，简直就是光宗耀祖了。结果却娶了个‘疯婆子’回家，换谁谁能愿意？肯定要逼着哥哥离婚再娶的。”
云乔不赞同的说道：“也不能这么说。结了婚两个人就是一体的，人要是无情无义，一有点事情就要离婚，那结婚这件事还有什么意义？”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冯娟说：“要是你嫁了个男人，婚后男人疯了，我也不愿意你跟着一个精神病过一辈子。人都是利己的，这是人之常情。”
“所以，虽然你小姑对我做过很多讨厌的事儿，让我一直到现在都记恨她，但说句良心话，也亏得你小姑性格坚韧，不然在当时那个情景下，换成一个性子软的女孩子，恐怕都活不到你哥解放后回家。”
冯娟对秦芳感观复杂。
其实说到底，冯娟是羡慕秦芳的。
她性子软，没什么主见，所以格外羡慕秦芳这种性格强势，能把周围所有人都收拾的明明白白的大女人。
说话间，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冯娟连忙过去把门打开，秦林站在门口，看着她们俩，眉头皱了皱：“你们俩躲在屋里聊啥呢？这么久都不出来？”
云乔自然不会实话实说，解释道：“我给小昌那孩子准备红包呢，不知道包多少，让我妈帮我参谋参谋。”
秦林点点头：“你看着给就行，自家的孩子，十块二十块都合适。”
云乔说：“我妈也这么说，所以我往红包里包了二十块。”
秦林‘嗯’了一声：“你有心了。好了，赶紧出来吧，我看时间差不多了，该到时间去幼儿园接孩子了。”
“好。”云乔点点头：“我今天提前放学，跟我妈一块去幼儿园接孩子。”
秦林：“那孩子们见了你肯定高兴。”
冯娟嗔瞪了他一眼：“你这不是说的废话嘛，一星期没见了，孩子见了妈妈肯定高兴。”
秦林干笑了两声。
云乔说：“我先把红包给小昌，给完咱们就去幼儿园接孩子。”
“好。”
客厅里，秦昌一个人拘谨的坐在沙发上。
云乔把红包递给他，笑道：“小昌，第一次见面，没给你准备别的礼物，给你个红包，你收下。”
秦昌下意识的往秦林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伸手接住，抿住嘴唇，小声说：“谢谢表姑。”
“不用谢。”云乔朝她笑了笑：“幼儿园快放学了，表姑跟你舅奶奶要出门接你表弟表妹她们去了，就不陪你。你在家可以看会儿电视。知道怎么开吧？不知道可以问问你舅爷爷。”
“知道。”
云乔温和的说道：“嗯，那你看电视去，表姑走了。”
和冯娟一块出了门，冯娟轻声说道：“你对这孩子的态度倒是好。”
“小姑算计归算计，这孩子是无辜的。”云乔说道：“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把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
“你比妈妈的想得开。”冯娟反正是无法做到。
她只要想起秦芳当年对她做过的事情，现在又算计着让孩子迁到他们家的户口，她就没办法用平常心对待她的孙子。
“妈妈，您没必要这么紧绷，也不用如临大敌。”云乔劝她：“秦昌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呢。我爸又常年待在京城，几年都不见得会回老家一趟，对于秦昌来说，我爸其实跟陌生人差不多，谁愿意离开自己熟悉的家乡，跟一个陌生人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他学习不好，也不喜欢读书。我觉得他也不是很想来京城，只是被小姑硬逼着没有办法。”
“不想来，不是也来了。”冯娟嘟囔道：“反正我在家里一看见他，就想起你小姑，想起你小姑，心里就堵得慌。我不能在家里看见他。”
“您既然不想看见他，那我明天就找学校，送他上学去。”云乔说。
一个陌生的表外甥，当然没有冯娟重要。
在云乔这里，肯定是一切以冯娟为先。
云乔的态度让冯娟心情舒畅，所以她自己反倒开始不好意思了，觉得自己太情绪化了，在女儿面前竟然像个小孩一样发脾气。
“倒也不用那么着急，不然你爸爸还以为咱们母女俩容不下他老家的亲戚呢。”
“那咋了。”云乔说道：“他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因为这么屁大点小事跟您离婚吗？”
冯娟抿唇不语。
云乔说道：“妈妈，您有时候就是太顾及他的感受了，一直压抑着委屈自己。其实没必要的，您生气可以说出来，不痛快了也可以跟他吵吵架，别憋着自己。反正，他又不可能跟您离婚。”
冯娟听得有些无语，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云乔的手臂，“你这丫头，还教起你妈妈来了。”
云乔撇撇嘴：“我就是看您过得太窝囊了。”
“又说胡话。”冯娟瞪了云乔一眼：“没大没小的，谁家当闺女的这么说自己妈妈？”
“我。”云乔直言不讳。
气的冯娟又打了她一下。
“我看你是找打。”
云乔往旁边躲了一下，不过嘴里仍劝说道：“不过妈妈，您确实应该多听听我的建议。夫妻之间的交流应该是平等的，而您太顺着我爸爸了，他说什么您都听，说到底，我爸爸的脾气其实就是被您给惯坏的，您有的时候真该反抗反抗他。”
“知道了知道了，别说了。”被女儿当面指出这些问题，冯娟脸上有些躁得慌。
觉得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不如年纪轻轻的女儿通透。
云乔看了眼冯娟的表情，感觉自己下的料够多了，便见好就收，笑嘻嘻的挽住她的胳膊，亲亲热热的说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咱们快去幼儿园排队吧，今天我要站在最前面，让何言和何熠他们姐弟俩第一眼就能看见我。”
“那他们姐弟俩肯定要高兴坏了。”
到了幼儿园，大班的何言先从校园里出来，她一出校门，看到云乔，果然兴奋地朝她扑过来。
云乔张开双臂，一把将何言搂在怀里，低头亲了亲。
“妈妈，你怎么来了？！”何言漂亮的苹果脸上露出一抹兴奋的红晕，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喜的问道：“是专门来接我和弟弟的吗？”
“当然是呀。”云乔笑着说：“妈妈今天放学早，专门来接你和弟弟放学。”
何言开心的在云乔脸颊上吧唧了一口，“谢谢妈妈，我好开心呀。”
云乔跟何言说话间，秦朗也从校门里出来了。
他看到云乔先是愣了愣，然后下意识的四处张望，寻找严静宛的影子，结果望了一周，都没有看到期望的人来，眼里顿时流露出了一抹失望的神色。
冯娟牵住他的手，说道：“小朗，奶奶在这里。”
秦朗咬了咬嘴唇：“奶奶，我妈妈没有来吗？”
“你妈妈还没放学。”冯娟安慰她道：“经贸学校离这边也太远了，等你妈妈回到家，天都黑了。”
秦朗不甘心的说道：“那我姑姑怎么能过来接何言？”
“今天是例外。你姑姑今天下午没有课，所以才能提前离校。按照正常的放学时间，她也没办法来的。”冯娟劝道：“小朗，其实妈妈也想来接小朗放学，但是大学的课程很难，妈妈学习也很辛苦，有的事情没有办法兼顾，我们理解一下妈妈可以吗？”
秦朗虽然有点难过，但也知道考大学不容易，妈妈好不容易考上，肯定要以学习为先。
他抿着唇点了点头，说：“好吧，我理解。”
冯娟看着秦朗失落的模样，想着回去之后跟严静宛说一声。
如果可以的话，选个课程不太重要的周六请个假提前回来一会儿，满足一下孩子的小小心愿。
如果不行就算了。
总归是她提醒过了，也算是尽了自己当奶奶的责任。
从幼儿园接到何言和秦朗，又去旁边的托儿所将何熠秦朔接出来，云乔和冯娟母女俩便一手一个，一人牵着两个孩子回家。
回到家，冯娟便钻进厨房里和江婶一块准备晚饭。
云乔上了个洗手间出来，发现几个孩子已经跟秦昌玩到了一起。
秦昌来家里好几天，已经跟几个孩子混熟了。
云乔也没有阻止，大人的事情不牵扯孩子，小孩子只需要开开心心就可以了，想和谁玩都可以。
云乔本想进厨房帮着冯娟一块做饭，结果刚路过客厅就被秦林喊住。
“云乔，你来，爸爸有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云乔心里猜出秦林想说什么，心里有些抗拒，站在原地没有动：“什么事呀爸爸？”
秦林朝她招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道：“云乔，你别站在那儿杵着，来爸爸这边坐。”
云乔不情不愿的挪过去坐下，问道：“爸爸，您说吧，我听着呢。”
秦林说道：“是关于秦昌上学的事情。你现在也在上学，应该比爸爸懂一些。你觉得应该给小昌安排个什么学校读书比较合适？”
“……”云乔有一点无语：“爸爸，我觉得你不要太想当然了，现在不是我们想给他安排个什么学校读书就能安排的，而是他以他的能力，能进什么学校？”
“怎么说？”秦林不懂。
他并没有子女在京城读过书，他被调来京城的时候，秦铮都二十几岁了，早就不读书参军好多年了，云乔更是从小不在他的身边长大。
他根本不了解京城的教育现状，接秦昌来京城，完全是被他妹妹灌了迷魂汤脑子一热的结果。
云乔解释道：“京城的高中竞争很激烈，每个初中能考上高中的学校不到百分之二十，而且还得是京城本地人才行。很多高中根本不招收外地人。”
“不提户口的事情，就说秦昌的学习成绩。他在老家连县里的高中都没有考上，成绩只能说是中等。他这样的成绩，京城的高中不会要他的。”
秦林皱眉：“是我想简单了，但是现在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再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