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送薛直孝进宫,是要引出那个武力强悍的主谋,就这么把薛直孝押进宫,等于白折腾,只能顺着昨晚薛直孝供出的线索审刘顺,向陛下奏请抓捕宦官刘腾,可是在阉官父子身上能审出多少罪证呢?
尉窈不慌不迟疑,说:“刚才马车胡乱冲撞,让我想起广平王府吴伯安的死,劳烦别驾安排人去那个鱼坊,我带犯人进宫。”
她见元志神色担忧,于是低声宽慰:“君舅放心,对方识破陷阱这点我早想到了,我有对策。”
那元志就不耗费时间了,他从衣领内提出系绳的骨哨,边吹响边掉转马头,哨音里,街道两旁陆陆续续有乔装成百姓的州兵跟上他,向城南方向离去。
义井坊南的东西街,先前被官兵、赵草怀疑的行路人大步匆匆,织巾下,他气息急促,急促不是快步走路累的,而是不安,还有后悔。
忽然,他停步回首!
他确定被跟踪了,可是这条街上的百姓不少,谁都可疑,很难分辨。
他没怀疑错,跟踪他的人是胡叟。胡叟斜背半篓饼,他的任务是昨晚接到的,尉窈让他今早换个卖饼地,来国子学位置等待囚车到来,这段路近来因为发放灯笼的原因,时常聚集百姓,尉窈命他注意看热闹的人,如发现有行踪可疑者,就尽量追查身份。
胡叟担任暗卫许多年,熟悉朝廷官员、各王府官吏,这个行路人能察觉被跟踪,说明武力强,布衣乔装但官威外显,说明身份不低,胡叟再推测此人的岁数,心里已列出符合诸上条件且在京任职的武官。
说回尉窈,她没参加早朝,让宦官递口信给皇帝,皇帝一听薛直孝诈死,就先让尉窈去宫人狱等候,然后几语结束朝议,只让杨大眼近身护卫,亲往宫人狱。
尉窈把口供交给皇帝,如实道:“臣怕来皇宫的路上有匪徒杀薛直孝,就找了个死犯替代,真的薛直孝还在司州署地牢。”
皇帝一边看口供,一边回声“嗯”。
尉窈:“前几日臣向陛下说过,有人谋算圣意,妄图左右王府官吏的任命。臣还是把对方想简单了,由今早马车冲撞百姓一事,臣有个猜测……掌控薛直孝之人,和谋算诸王府的恶徒,是同股势力。”
皇帝:“你想怎么做?”
“臣奏请暗查大司农丞,奏请审中黄门刘腾。”
大长秋卿白整刚才被尉窈吩咐找出梁玄童一案的记录,他双手捧着案卷隔远禀报:“找到了。”
寇猛拿给尉窈,她展开案卷一目几字阅看,然后交给皇帝,再奏请:“御食监女官梁玄童死在永巷,一直没找到凶手,此案牵连前任御食监女官张安姬。据臣所知,梁、张二人都和刘腾有来往,张安姬被抓来宫人狱没多久就死了,臣怀疑从梁玄童死便是一场谋取御食事务的局,是以臣请求暂停御食监王继叔之职,待接受盘问和张、梁二女二女官的死没有关系,再回御食任职。”
刘腾和王继叔是阉官,起落容易,连诏书都不用,皇帝就允许点头,然后下令:“薛直孝虽受胁迫,不该残忍杀害无辜百姓,依法处置吧。”
这是指即使薛直孝还有用,也不必继续审了,直接让其死在狱里。
尉窈:“是。”
宫人狱里不是散发血腥气的刑具就是痛苦叫唤的犯罪宫奴,习惯熏香的皇帝自然不愿久待,既然允完尉窈的奏事,他就要返回东极堂,然而才走出几步,就听尉窈吩咐白整把刘腾带来。
这就开始审了?
皇帝想亲眼看看尉窈审案的本事,就朝杨大眼扬一下下巴。
心眼全在脸上的杨大眼抻脖子一愣:啥意思?
皇帝喘气声忍不住变长,指一个偏僻位置。
杨大眼朝指的方向警觉拔刀。
皇帝不禁想念赵芷在近前护卫的时候,其实把赵芷派出去,非不信任赵芷,而是把她留在禁中,皇后的父亲更难统领禁军,皇后的从兄于忠勉强能重用,可惜在守孝,重新起用尚需时间。
这时皇后于宝映听说皇帝去暴室的宫人狱了,立即嘱咐心腹打听出了什么事,她则带上女侍中高月恩去暴室署。
暴室署晾晒着各种颜色各样织绣的衣裳、布料,皇后揣着一颗思念的心迈进这里,但觉五颜六色把失落填满,笑容不由自主就从唇角绽放。
高月恩察言观色,假装陪着皇后开心,心中却忧虑侄女高英何时进宫啊。皇后立威的手段越来越厉害,高英再不进宫,后宫将全被皇后掌控,到时等于忠回到朝堂,高家女想争一席之地,怕是难上加难,一个不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长秋寺的次官王质给皇帝带路到刑室隔壁,这里算是个仓库,放置着大量刑具和笔墨纸砚。
原本白整、王质就有听内事官审案的习惯,所以和刑室相隔的墙有听孔,不仅能听清审讯问答,还可以看到用刑情况。
尉窈进入刑室。
刘腾被带来了,他自小进宫为奴,经历的挫折不知有多少,早学会波澜不惊。
白整坐一旁,此案由他记录口供。
尉窈问:“刘顺是你养子?”
皇后恰在此刻进入隔壁间,皇帝听到动静回头,示意她噤声,然后透过听孔继续看对面。
王质轻步走动,把皇后带到另处听孔位置。
刘腾回道:“我和那竖子在去年正月断绝关系,他已经不是我养子了。”说完他看向白整。
白整无奈,只能出言作证:“的确,此事我知。”
尉窈先对白整说:“你作证之词,于记录里写明。”
白整回句“好”,以瞪视刘腾的方式警告对方别拉他下水。
尉窈继续问刘腾:“官品改制,你迁为从九品的小黄门,对此可有怨?”
刘腾做出沉吟姿态,实则暗骂尉窈歹毒!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谁的官职被降不生埋怨?他回答有怨,就中了她的计,要是回答无怨,难道他是圣人么?
“一时的郁闷是有,心每郁闷时,我就想想那些比我岁数大、还不如我的人,就想开了。”
尉窈再问:“你之前因养子刘浑的事,找过我母亲,提及女官梁玄童……”
刘腾念头冲击,推测她今天的目的是重审梁玄童的死,虽然不知为什么重审此案,但他早有撇清自己的证据,因此面容仍镇静不慌。
可是尉窈此回问的,又一次让他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