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荔张了张嘴。
凌彦了然的看着她：“想说什么？”
薛荔闷声闷气的道：“咱们能不能帮帮云鸢公主？”
公主也是妥妥的受害者，被驸马伤的那么深，要是从此以后青灯古佛三尺黄卷，也着实太可怜了。
凌彦问：“你想怎么帮？”
薛荔：“让她去前线，去战场，抛头颅洒热血，怎么也比她在寺庙里蹉跎一生的强，想必这也是公主心之所往。”
薛荔说完，有些忐忑看向凌彦。
让云鸢公主出家，替国祈福，是皇帝和朝臣们的一致决定。
如今她却要凌彦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捞云鸢公主出来，并且把她送上战场……
让一个意图造反的人有机会接触兵马和军权，其中会有多少阻力？
薛荔光是想一想，就知道自己给凌彦出了多大的难题。
凌彦却似乎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大笑道：“好！这事就交给我，你就别操心了。”
皇恩寺女尼分寺。
青烟袅袅古柏森森，缓慢悠长的钟声回荡在寺庙里，一派安宁肃穆。
皇后和云鸢公主披散着头发，一身素衣，半点装饰都没有，并排跪在佛像面前闭目诵念经文。
两人脸上神色平静淡然。
尤其是云鸢公主。
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既定的命运。
佛像旁边站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尼，念了一声佛号，抬眼看向皇后和公主。
忍不住心中感慨。
昔日地位尊崇的人上人，如今竟落得这般田地，也是造化弄人。
她念着剃度的偈语：“善哉！毁形守志节，割爱无所亲，弃家入圣道，愿度一切人。”
念完，按照一般程序，她该把手放在剃度者的头顶，象征佛祖给出家者醍醐灌顶。
然后问：“今为汝除去顶发，许不。”
被剃度者答曰：可。
她再为其剃头。
但现在，女尼面对的是云鸢公主和皇后，不知怎的，她竟然没有勇气把手放在她们头顶上。
转而用手撩起了一截发尾，念道：“今为汝除去顶发，许不？”
云鸢公主沉默良久，才咬牙答了一个可字。
说完便死死的闭上了眼睛。
现如今，她不想剃度也没办法了。
顶着一个谋逆的罪名，没有拖出去斩首都已经是父皇看在骨肉情份上网开一面了。
至于左家的人，包括郡王妃都已经被捉拿下狱，三日后斩首。
相比那些被斩首的，她还能保住一条命，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皇后，眼眶蓦地发红。
她对不住母后。
害得母后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陪着自己在寺庙里吃苦。
女尼叹口气，手中剃刀正要挥下，大殿里突然闯进一个人来。
左虹意。
她紧张的抢上前，急切的道：“我先剃！”
左虹意看向拿剃刀的女尼，虽然缁衣青帽，却也掩藏不住秀美之色。
再看看端托盘的小尼姑，也是清秀小佳人一枚。
心里的算盘就打得噼里啪啦响。
她追着法通和尚在京城逛绕了一圈又一圈，丝毫没有注意身外之事，更不知道郡王府众人如今的下场。
或许她有注意，只是脑子下意识排斥掉了。
脑子不接受这种惨烈的结局，使得她整个人有些疯疯癫癫的。
眼见着皇后和云鸢公主要剃度出家，她的脑子就告诉她——
看！连云鸢公主和皇后也想变美！她们是来跟她抢位置的！
那怎么行？
什么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谁第一个剃度出家，谁就能第一个学习变美的秘籍！
强烈的意愿让左虹意不顾一切冲了上来。
眼眸灼灼的道：“公主，让我先！”
云鸢公主也是没想到这种事居然有人跟自己抢。
稍微愣一愣神，人已经被左虹意连着身下的蒲团一起给推远了。
云鸢公主：“……！！！”
左虹意推开云鸢公主，扑通一声跪倒在那女尼面前：“师父！快，先给我剃度！”
皇后叹了一口气，无所谓的点点头：“无妨，让她剃吧。”
女尼得到了准许，快速的完成了三件套。
抚顶、问话、剃度。
左虹意最后一根乌发落地，她忍不住扬起了幸福的微笑。
就听寺庙外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一大堆御林军疾步而来，将皇恩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众人都有些吃惊，唯有云鸢公主和皇后嘴唇轻轻一动。
因为他们看见了太子云宗政。
皇后不自觉的反手握住了云鸢公主。
手劲大到差点掐到她的肉里去。
皇后泪盈于睫。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选择了离开皇宫陪伴女儿，那儿子身后就相当于没人了。
虽然知道儿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也知道儿子能够理解。
但是做母亲的不能原谅自己。
没有等她们多想，就见云宗政侧过身子，伸手把穿着便装的皇帝搀扶了过来。
皇后和云鸢公主顿时都慌了手脚。
皇帝身体有多差，她们是知道的。
怎么还跑到这里来找她们？
刚刚剃头都没什么表情的云鸢公主，此刻也咬紧了唇，眼眸中泪光闪烁。
此时，她才真正后悔不应该鬼迷心窍听左鹿的话，搞什么谋反……
皇帝也没有要避着人的意思，没叫其他人退下。
上前用枯槁的手掌摸了摸云鸢公主的头，像她小时候抚摸她一样。
“阿鸢，想不想去战场？去前线为你弟弟守江山？”
云鸢公主倏然抬起眼眸，眼中的泪划出了一道水线，啪嗒落下。
哽咽道：“父皇……”
皇帝道：“阿鸢，你知道父皇身子不好，长篇大论的咱们父女就不多说了。你只告诉父皇，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云鸢公主吸了吸鼻子，重重一个头磕倒下去：“女儿愿意！”
皇帝点头：“好好好。”
他的目光挪向了皇后，向她伸出手：“走吧，阿鸢都要上前线了，你还是跟朕回宫吧。”
“年轻人的事，咱们老一辈的不要多管了，让他们去折腾吧！”
皇后噗嗤一声破涕为笑。
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扶住了皇帝伸出来的胳膊。
“是！臣妾着相了，臣妾忘了最主要的职责是照顾好陛下。”
皇帝摇头：“错啦！你首要的职责是照顾好自己！儿女什么的……”
他瞥一眼云鸢公主和云宗政。
嫌弃道：“儿女什么的都是债！朕还以为已经还完了，没想到还有利息没还完！”
说的云宗政和云鸢公主满脸羞愧。
皇帝道：“朕和你们母后先走一步，剩下的事你们两姐弟自己商量吧。”
说完，蹒跚带着皇后走了。
云鸢公主转向云宗政，眉眼间多了一些认真：“是你跟父皇说让我去前线的？你不怕我在军中有了威望，再次造反吗?”
云宗政神情温和笃定：“阿姐，你尽管来！”
“如果我被你推翻，只能证明自己不行！”
“孤会当姐姐是督促，是磨刀石，让自己时时刻刻提高警惕，不能有半分松懈！”
“好！”云鸢公主应下。
然后看了看大殿中的其他人。
皇帝和云宗政过来说这些话，没有屏退众人。
就不怕天下臣民知道了反对吗？
云宗政淡淡道：“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