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是耄耋之年,声音有些虚弱,言语从她口中流出好像一条时光的小溪,缓缓流淌,不争不急。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太平市都做了什么,上扬嘴角告诉了田玉这个事实。她用略带浑浊的双目将三人一一扫过,温柔的眼神仿佛就是在看自己的孩子。然后她笑了起来,这是淳朴的、独属于劳动妇女的笑容,脸上每一道岁月留下的痕迹中都蕴含着笑意。
“昨天她们说今天会有联盟的人来找我,我当时还不信哩,”陆母笑呵呵的说道,“我一个老太太有什么好找的?”
护工见陆母已经醒来,便手指门外对田玉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去查看别的房间,你们如果有需要就到门口喊我一声就好。”
田玉对那护工点头道谢,待她离开以后,田玉坐到了陆母的身边,吴蔚和黄宏也从旁边搬了凳子坐到一旁。
“我们是来询问关于您儿子的事情的。”田玉轻言细语。
“啊,你说什么?”陆母向前稍微探身,“年纪大了,耳朵不灵了。”
“我们是来询问关于您儿子的事情的!”田玉将音量提高了一些。
“哦,”陆母重重地点头,“我有三个孩子,你说的是哪个?”
提起她的孩子,陆母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与刚才友善的笑容不同,这次的笑容中更多了一些慈祥。
“像,太像了!”黄宏连连点头,悄声对吴蔚说道。
“嘘,别再说了!”吴蔚戳动黄宏手臂,示意他安静。吴蔚当然知道黄宏所谓的“像”是指什么,这悠闲的环境,这慈祥的老者,几乎就是陌垠市孤儿院的复刻。
“有端联想,有端联想!”黄宏笑笑,“没事,人家又听不见。”
“别想了,我们是来干正事的!”吴蔚再次提醒黄宏。
“好好好!”黄宏连连点头,乖巧得像一个孩子。不过这个孩子安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躁动的心。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田玉已经基本将三兄弟的情况跟陆母讲好了,不过他并没有告诉她三兄弟所做的是袭击商场这样性质恶劣的事情。陆母年纪大了,田玉担心她知道真相以后会急火攻心,身体出什么事情。
知道三兄弟正被联盟监禁的时候,陆母的眼睛顿时黯淡不少:“原来如此,他们三个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在我的回忆中,这三个孩子虽然也经常犯错误,但是心肠并不坏……或许是一时糊涂,被别人骗了……唉,错了就是错了,被关上几天也好,让他们长长记性!既然他们都已经被关起来了,那么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
“啊,”田玉连忙答道,“正如您刚刚所说,我们也相信他们三个是被别人骗了,所以我想问问您,您觉得会是谁骗了他们呢?”
“这我哪知道,”陆母叹了一口气,“我都快十年没有见到他们了,要不是你们带来消息,我都不知道他们闯下了这样的祸。”
“十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吗,电话,书信?”田玉连忙问道。
“呼——唉!没有,什么消息都没有。”陆母思考良久,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黄宏突然有些同情陆母了,自己三个儿子近十年来什么消息都没有,终于等来了消息,还是自己的孩子进了监狱。不过将近十年没有消息,或许她早就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吧!
“那十年前他们离开的时候有说些什么吗?”黄宏连忙问道,“他们又是因为什么选择离开的呢?”
“这个,让我想一想哦……哦,对了,他们说已经长大了,不甘心再待在雪峰市,决定去在外闯荡一番,什么天朗市、天通市、太平市、大泽市,都要去闯一番,不闯出名堂绝不回来。呵呵,那三个傻孩子,我也不关心他们能闯出什么,我是他们的妈妈,无论他们在哪生活得怎么样,我永远欢迎他们随时回来!不过现在来不及了,他们不知道我搬进了这里……而且我也老了,就算他们回来我也没力气再给他们做饭了……”
明明说要让黄宏等她慢慢想一想,可是这些回忆的话她几乎都是脱口而出,也许在她的心中早就已经将四人分别时的话语回忆了无数遍了。
吴蔚在心中分析三个人提到的四个地点。这四个地点只是列举的四个比较繁华的地方,还是他们就决定要去这四个地方呢?十年前说要去这四个地方,结果最终出现在了太平市,那是否可以说明他们过去的十年是在天通市或者天朗市呢?如果他们真的在天朗市生活过,那天朗市联盟里就一定会有记录,可是根据田队在比武大赛时获得的文件来看,他们似乎并没有在天朗市留下过痕迹。他们在这十年里又去过哪里呢?
田玉在脑中思考的内容与吴蔚思考的差不多。没办法,有关他们的信息还是太少了。
“阿姨,他们有说过离开雪峰市会具体去哪,落脚点在何处,有什么朋友帮衬吗?”田玉问道。
“啊?”陆母一脸茫然地看着田玉。
田玉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刚刚自己一边思考一边提问,所以说话的声音就小了很多。于是他将身体向前探,又将刚刚的问题大声问了一遍:“阿姨,他们有没有说外出的落脚点在哪里,是不是去投奔了朋友!”
“哦,”陆母点点头,“他们没有说,就说要离开雪峰市,去闯荡世界!那时候这三个孩子刚上完学,总觉得自己能够改变世界,于是就离开了。年轻人嘛,总是这样的,热血沸腾想要去做一些大事。我也年轻过,因此便由他们三个去了。本来想着等他们闯累了还能回来,结果,唉,没想到这一去就走了快十年。”
“永远满怀热情,永远被人当枪使。还想要改变世界?哼,结果闹到最后连使枪的人是谁都不知道。”黄宏又忍不住对吴蔚小声说道。
“理想主义者永远值得敬佩,只不过有太多人带着理想主义者的帽子,结果却变成了利己主义者与盲从者罢了。”这次吴蔚没有反驳黄宏。
他回忆起自己选择加入联盟的原因。自己从小就备受周围人的关注,在上学的时候无论是理论知识还是身体素质方面,在同龄人中一直都是遥遥领先。当他读完高中,有两条路摆在了他的面前,一条是去天朗市的高等学府继续接受教育,另一条则是加入联盟青训营,为联盟效力。
吴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他相信自己的学习能力,即使是在联盟也能抽出时间自学另一条路上所教授的知识,而之所以选择联盟完全是因为自己的一腔热血。
即使是一向沉着冷静的吴蔚,在想到要加入联盟的时候也难免情绪激动。他总觉得自己有能力做得更多,他总是希望自己能够做得更好。
加入联盟,去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这是吴蔚在当时唯一的念头。
事实证明,他已经做到了之前目标的一半,他的确利用在联盟中的空闲时间学完了另一条路上自己这半年来应该学到的知识。但是目标的另一半呢,这个世界变好了吗?他不确定。
暴雪、炸弹、暴乱,这个世界似乎更黑暗了。是因为自己进入了联盟,拖了其他人的后腿了吗?
不是!吴蔚知道,是因为他变强了,看得更清楚了。
他看见了过去都不曾见到的世界,他见识到了阳光下被联盟宏伟建筑挡下的阴影!
他曾经自认为是一名理想主义者,但是他现在更愿意将自己称为一名斗士,愿意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联盟的斗士。
田玉之后又问了陆母几个问题,但是陆母都是一问三不知。
她与自己的三个儿子实在相隔太远了!
至于那些他们曾在离开前见过什么人,收到过什么消息,有哪些不寻常的行为,陆母实在记不起来了。一来时间久远,陆母年纪也大了,记不清;二来在母亲眼中,孩子的所作所为总是可爱的,即使是不寻常的行为在经过人脑加工后,总能将其合理化;三来即使是有些怪异的举动,离现在的时间也太长了,实在无法考证。
在与陆母告别以后,三人就离开了。
“所以,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黄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最终还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只有回去联盟再看看我们还有没有漏下的东西了。”田玉也感到万分头疼。这些资料都翻了好几遍了,如果是纸的话,恐怕纸页都翻破了,就是这样才在这里找到了这些东西,现在哪还能再找到新东西?
“要不我们再去奶奶刚才提到的天通市、天朗市、大泽市走一圈,看看关于那三个人他们有没有什么没有被服务器录入的消息?”吴蔚提议道,“实在不行就用传统办法,发动人海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