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胜利
帝国历五一四年初冬一个平凡的清晨，剑秋与大秦权贵的对抗仍在继续。
为了表现自己玉石俱焚的决心，剑秋直指苍穹的指尖发出匹练般的法力，在天幕上镌刻出一排又一排金色的文字：
年初，当今秦王陛下妒忌大秦公爵明阳君在民间的威望。命令明阳君率领本部所有兵马前往边塞作战。
明阳君赤胆忠诚，领兵戍边。却不想被秦王暗杀于军中。并以明阳君病故的谎言欺骗明阳城战士。明阳城和明阳战士亦遭秦王霸占，遗孤姜明月至今下落不明。明阳战士则被秦王征调各地，假借敌手消耗明阳战士的生命，罪大恶极…
秦军战士中，识字的比例并不算高。可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更令秦王惊恐。他甚至无法辨别究竟有多少人已经读懂了真相。
尤其是守在光明崖下的雷部大营军队，他们和秦王营帐的距离不过两三里路程。若是这帮人发起怒来，骑兵一个冲锋，亦或是远程部队的一波投射，就能撕碎大秦的国王和贵族老爷们的千金之体。
更可怕的是：从此刻开始，秦国君民之间的猜疑已经形成。那些退役的士兵会把今天的所见所闻都带回家乡，不出几年，民间的传闻就会越来越多。谣言给统治造成的损失无法计算。这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引爆。
秦王没想到穷途末路的法眼会竟催生出一个不惜天下大乱的疯子。可他自然没有和疯子玩命的爱好，赶紧放下架子，命旗语手传命：
“住手，快住手！”
旗语手把号旗挥动如风，迅速传达秦王的意愿:
“可以谈判，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谈。”
“不是谈判，是命令！”剑秋纠正：“自古以来，奴隶就被主人命令。我们已经服从了无数的岁月，现在，是时候让你们尝试这种滋味了。我的第一个命令是，所有的秦军和你们带来的修行人，立刻退出光明崖山体。从此刻开始，不许你们再伤害光明崖上的任意生灵，包括一草一木。”
这一次，秦王的回应很快。一队传令兵骑着骏马冲出大营，分别向各个方向的部队发出撤退命令。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次撤退的阻力竟然来自士兵本身。
显然，刚才剑秋的讲话给在场所有的士兵都造成的心理冲击过于巨大。尤其是秦王做贼心虚一样的妥协，更是让士兵们对剑秋的话又信任了几分。
于是，很多士兵开始拒绝服从命令，更有甚者，面对军官的驱赶时，愤怒的将兵器扔在地上，质问道：
“凭什么？叫我们打就打，叫我们撤就撤？难道他说的是真相，让国王陛下怕了吗？”
“就是，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也别想好过！”
眼看军中的氛围越发紧张，军法官无可奈何，只能斩杀了好几个带头闹事的士兵，才算勉强弹压下这些情绪失控的丘八。
剑秋出言阻止：“秦王，我说过，不可伤害光明崖上任何一条性命。包括秦军将士的性命，也在我的保护范围之内！”
“嘿！他还收买起我的人心来了？”秦王怒发冲冠，但现在这种时候，他也只能忍气吞声。他手下的军官们好不容易把部队收拢，一批一批带下山来。并且不知为何，除了拱卫秦王的御林军，其他部队全都撤退到了秦王大营的侧面，和大营远远比邻。
剑秋紧接着发布第二条指令：“陛下，法眼会需要看到和平的诚意，让你的士兵，把武器和盔甲抛到地上。并且留给法眼会自保。”
这一次的要求无疑十分过分，让士兵缴械无异于投降。秦王正要毫不犹豫的一口回绝。车候轩却劝道：“陛下，眼下军心已散，绝不可以意气用事啊。若是哗变，陛下危矣！再者，士兵解除了武装，我们也会相对安全一些。”
秦王怒道：“那要是军队被缴了械，这些贼子对寡人图谋不轨怎么办？”
车侯轩提醒道：“陛下，法眼会得目的是求生。若是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陛下不利，只会和大秦结成死仇。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秦王思索片刻，只能无奈的点头。士兵们这次的动作很快。一声令下之后，秦军上下哗啦啦的抛刀弃甲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紧随而来的，则是剑秋的第三个要求。这次，剑秋的口气缓和了许多：
“在下想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向秦王陛下讨一个承诺：从即刻起，终陛下一生，不可再无故逮捕屠杀我法门弟子。法门在大秦境内，可以合法结社。只要法门没有违背秦国法律，秦国朝廷不得干涉。那些被大秦没收的法门财产，也要尽数归还法门。这个承诺，我希望听到陛下亲口宣布。”
旗语问：“那我能得到什么？”
剑秋叹道：“陛下，你已经得到了太多，从你出生开始，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从我们百姓身上得到的。你也许并不知道，不是每一次付出都能得到收获。有的时候，保住你现在拥有的东西更加重要。”
看到秦王犹豫不决，剑秋继续说：“陛下，维护统治的稳定，君王的权力才能得到保证。而法门所希望的，不过是继续存在而已。这并不会妨碍陛下的利益。可陛下若不答应，在下情愿立刻自刎于此。到时候天下大乱，陛下失去的，也许就不止是脸面了。”
“快看快看，他居然敢拿自杀威胁寡人！”
赵赢几乎快被剑秋的话气笑了。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剑秋所说的的确是实情。所以，在一段不算太长的思考之后，秦王还是选择了让步。
只见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御马走出大帐，手中则带着一支利箭。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秦王做出一件自己君王生涯中最不堪回首的一件事。
“苍天在上…”秦王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心态：“今日当着全军将士之前，寡人与法眼会陈剑秋立下约定：寡人有生之年，绝不再无故逮捕、屠杀法门人员。勤政爱民，善待军中将士，若言而无信，犹如此箭！更耻于安坐王位！！”
说着他便将手中的利箭折成两半。
光明崖上下静悄悄的，两万多人，同时屏住了呼吸，静听着秦王的誓言…
尤其是那些还呆呆站在光明崖山腰和起源寺外的法眼会残余们，更是瞪大了双眼。他们就靠在刚刚死去的遗体边喘气休息。一个字也不敢漏听。尽管秦王的话就在他们的耳边回响，清清楚楚。但他们依然是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毕竟就在一个时辰之前，他们还是必死无疑的羔羊，所有人都已经接受了今日必死的结局。转眼间却又死里逃生。如此迅速激烈的反转，让任何人都难以接受。
终于，一个法门弟子看向一旁的同门，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我们赢了？”
“赢了…”
回答他的人回答得也是一片迷茫，仿佛大梦初醒。
“赢了！！！”一个法门弟子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高声欢呼。
“赢了赢了！！！”
幸存的法门弟子们不断向旁边的同门确认这个喜讯。紧接着，狂喜的热烈就迅速在光明崖上蔓延。法眼会的弟子们激动的跳起身子，不顾身上的累累伤痕，在山崖边欢呼狂跳起来。
虽然没人会在意秦王在身受胁迫之时许下的承诺有几分真诚。但至少今天大家保住了性命，而且今后再也不必担心自己法门弟子的身份会带来危险。
毕竟秦王已经在全军面前许下承诺。君王若是出尔反尔，必然会沦为子民的笑柄。
于是狂欢的氛围立刻涌进了光明崖上每个人的心里。人们不光庆祝自己劫后余生，更是在庆祝法眼会竟然能够战胜国家机器，今后更能在江湖上大大的露脸。
尤其是剑秋取胜的方式：以一介血肉之躯，三言两语，孤身逼退两万大军。这是什么神仙剧本？如此事迹，就算是当年的斗战明王也自愧不如。简直是太热血太振奋人心了！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是悬崖之下的大秦军队。无论是君王将领还是士兵，此时都心情复杂的望着山上狂欢的人们。
无论是劳师远征，无功而返。还是由于剑秋的惊天爆料导致士兵和高层的相互猜忌，都让秦军一方感到无比尴尬。两万兵将在山下呆呆的站了一会。秦王只能无可奈何的下令班师回朝。
看着两手空空的秦军开始默默收拾细软，悄然退兵的场面，光明崖上立刻又陷入了第二轮狂喜。
也许是不爽光明崖上得意忘形的喜悦，秦王赵赢愤愤不平的朝山顶骂道：“陈剑秋，你别得意的太早。你藐视君王，散布谣言。寡人从现在起，和你开战。”
但山上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毕竟今天大家的命都是捡回来的。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威慑，在他们眼里已经不值钱了。甚至还有胆子大的，朝着秦王肆无忌惮的放声嘲笑。
赵赢气得七窍生烟，提着剑就要上去和剑秋单挑。幸亏车候轩赶紧把他劝了回去，否则，赵赢恐怕就要有幸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江湖帮派劫持做人质的国王了。
秦军退得很快，毕竟按照约定他们连盔甲兵器都不能带走。只能像是褪了毛的猪群一样，快速收拾起帐篷行李，灰溜溜的离开。
秦国的大军开始有序开拔，悬崖顶端，剑秋也终于松了口气。有些疲惫的靠在了山顶唯一的那座石碑上。
尽管他体质强大，但刚才驱动明王之力击杀两大修行人，还有对峙大军的心理压力也给他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负荷。现在还有力气站着，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狂欢的人们涌上光明崖顶，立刻把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簇拥在中间。尽管狭窄的崖顶已经挤满了人，可欢欣鼓舞的法门弟子们仍在一股脑的朝山顶的方向涌来，差点把几个站在崖边的同门挤下山去。
人们争先恐后的朝剑秋方向拥挤，都想近距离的看看这个拯救了法门的英雄。当看到他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时，大家心中的崇敬也就更深了。
此时再也没人提起当年有人污蔑他贪生怕死的往事。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大家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对于剑秋自称是先代炬子白慕青临终选择的继承人，大家更没有丝毫怀疑。所有人都是心悦诚服。
“炬子！炬子！炬子！”
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呼唤着他们的领袖，几个年轻人把剑秋高高的抛上天空又接住。所有的人，都团结在炬子的身边。
过了好久，欢乐的人群才勉强勉强平复了自己激动的心情。
人群里忽然自动分出一个通道，铁锋带着李横行等几个亲信走到剑秋面前，铁锋抱拳祝贺道：
“剑秋阁下，恭喜你立下不世之功。”
剑秋同样抱拳：“铁法尊，你安然无恙，真是神勇无敌。”
对于剑秋的暗讽，铁锋倒是不以为意，他本就是来发难的，于是话锋一转，问道：
“不过，方才你说你是新任炬子，不知有何凭据？”
剑秋从怀里取出炬子令来：
“铁锋阁下，当日先炬子临终之时，将炬子令交付与我，命我接任炬子大任，并且要求我杀出重围，蛰伏于世。等待时机成熟，再向大家说明实情。可不是像某些人说的那样，本座贪生怕死，抛弃同道而去。铁法尊你可千万别误会哟。”
看到了象征法门领袖的炬子令，弟子们再无任何怀疑。还没等铁锋说话，他们就再次爆发出激动的欢呼声和掌声。
听到身边又响起了欢呼声，铁锋知道木已成舟，剑秋已经靠着不世之功赢得了所有人的拥戴。现在和大家唱反调，可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看着自己惦记了一辈子的炬子令这下又落进了别人手里，铁锋气得牙痒痒。不过尽管他极不甘心，现在也只能满脸强笑着向剑秋抱拳鞠躬，道喜的说道：
“炬子大人，属下金刃派法尊铁锋，听候差遣，法眼永在！”
围观的法门弟子一看，也是纷纷行礼响应：“法眼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