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严冬,大雪纷飞。
天域中州,夜家大殿内已挤满了人,令人奇怪的是殿内却无一丝杂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殿内首席的青年男子,此人一袭黑色长袍,剑眉星目,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疲惫,他凝视着怀中熟睡的婴儿,冷峻的面容露出一缕旁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殿门猛地打开,众人回头望去,随后从中间让出一条路来,只见一人快步来到黑袍男子身侧对他言道:“大哥,八大家族的人来了。”
终于来了,男子轻轻叹道。
男子神色一正,对着大殿内的众人说道:“诸位,八大家族来势汹汹,想必大家也已知晓,他们所为不过是我和我怀中孩子,今日势必会有一战,我夜长歌虽然不曾后悔所做诸事,却也不想连累族人,大家可各自散去,进入祖地,也算为我夜家留存力量,以待他日...”
夜长歌话音刚落,坐在次席的人站起身来,他身材魁梧,声音粗犷,环视着殿内众人说道。
“长歌,你这话可是让我等寒心了,你所做之事我们几位叔叔虽不赞同,但木已成舟,我夜家男儿敢作敢当,何曾怕过。”
“二哥说得对,长歌,九大家族自从万年前就立下盟约以为我夜家为首守护天域。而如今他们八家不思进取,我夜家势大难免遭小人妒忌。今日他们突然发难,只不过是借你之事为由想对我夜家不利,再者你是我夜家少家主,你爹自从进入无尽荒域之后杳无音讯,生死未卜,倘若我们几位长辈今日弃你而去,他日又有何颜面去见兄长。”此人是夜长歌的三叔,一袭灰色长衫,气度不凡。
“不错,长歌,你二叔三叔所说句句在理,我已请示过族老,众位族老也站在你这一边,我们夜家有自己的骄傲。族中年少尚未开启族印的以及妇孺都已由传送阵进入祖地,无需担心。我们夜家万年屹立于中州靠的是全族上下一心,今日一战,我等誓与夜家共存亡。”待到此人话落,大殿之内已是一片沸腾。
“四爷说得对,誓与夜家共存亡!”
“生是夜家人,死是夜家魂!”
夜长歌神色动容,望着殿内的众人道:“好,今日之战,若能幸存,他日长歌必报诸位今日之情!”
言罢,他又转头对身边之人说道:“枫弟,你带羽儿从暗道回神武界找一户普通人家抚养,你不是我夜家之人,况且弟妹正有身孕,你不能有事。”
“大哥,你我二人当日结拜便说过有难同当,你忘了吗,我唐枫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我又怎会忘记,但今日一战生死未知,如果羽儿出了事你叫我怎么能够原谅自己,怎么对得起他娘。”
“而且羽儿因为身上的妖族血脉被祖地之力所排斥,所以无法进入祖地,想必八大家族之人也能知晓此事,切记不要将孩子留在唐家,听我的,走!”
夜长歌说着便把孩子交给唐枫,但孩子刚到唐枫怀里似有察觉一般大哭起来,夜长歌轻抚孩子额头,眼中满是不舍与愧疚,待孩子沉沉睡去,夜长歌转过身去,斩钉截铁地背对唐枫说道。
“走!”
唐枫深深望了夜长歌一眼,也知道此时群敌环伺,不是犹豫的时候,眨眼间便消失在大殿。
正当这时大殿上空猛地震动,一股股能量波动自远处席卷而来。
“老友来访,夜家主可否出来一见?”洪亮的声音中蕴含着深厚的元力修为,整个大殿内都清晰可闻。
来了!
夜长歌身影一闪便出现在殿外上空,他双眼一扫,果不其然,八大家族的人都在里面,但他眼前却未出现那一抹倩影,夜长歌神色略显复杂。
“不知夜家主可在,为何不出来相见?”八大家族中站出一人,对着夜长歌问道,此人乃是韩家之主。
夜长歌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扫视着众人。
“我父亲若是在此,你们...谁敢来?”
八大家族的人神色都有些不自然,韩家之主更是脸色铁青,他看着夜长歌冷冷地说道。
“听闻夜望进入无尽荒域后便未曾出来,现在想必已经成了孤魂野鬼。夜长歌,明人不说暗话,人族与妖族势不两立,你却与那妖女做出苟且之事,还诞有孽种存于世间,更是在浮云岭撕毁九族盟约,连杀我们八族三十二名族人,种种罪孽,不可饶恕。夜家,当给我们一个交代。”
“哦?你想要什么交代?”
“交出那孽种,你自断灵脉。”
夜长歌转身看着身后夜家众人,深深感到生在夜家是何等的幸运,夜长歌背对八大家族缓缓说道:
“第一,娶谁为妻是我夜长歌之事,与你们无关。”
“第二,你们不顾道义,率先撕毁盟约,派人在浮云岭设计谋害我妻儿,那些人死有余辜。”
言罢八大家族中响起一道他十分熟悉的声音。
“你竟如此执迷不悟,枉我那月儿至今仍对你痴心一片。”此人赫然就是夜家家主夜望的结拜兄弟,云家家主,云天涯。
夜长歌眉头一皱,随即疯狂调动天地灵气,缓缓说道。
“多说无益...战吧!”
.......
神武大陆,一处山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似乎给这严冬增添几许暖意。
此时庄内最开心的莫过于怀中抱着襁褓的庄主唐啸了,他旁边站着个青年一脸无奈,心想父亲也太过霸道了,自从这孩子出生以来,自己只抱过一次就被父亲夺去,说什么也不肯松手,自己还要在一旁被数落。
“爹,现在汐儿既已出生,按照我与大哥的约定,我们的孩儿若为同性,便义结金兰,若为异性,便订下婚约,您当时也曾同意。”唐枫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若是反悔了,你当如何?”唐啸瞥了略显紧张的唐青枫一眼道。
唐枫神色一正,刚欲回话,便听唐啸接着说道。
“我唐啸承诺之事,岂会出尔反尔,更何况长歌于我唐家的大恩,怕是难以偿还了!”言罢,他神色悲戚,目光瞥向院内的梅花。
唐枫听后,也久久不语,察觉到气氛骤冷,唐枫赶紧说道:“爹,我去看看羽儿。”
唐啸并未回答,依然沉浸在悲伤之中,唐枫轻轻关上房门望着院中积雪,回想起当初和大哥相遇到分别的往事,神色怅然。
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夜羽住所的门前,轻轻推开房门,看了眼站在摇篮旁边照顾夜羽的奶娘轻声说道:“陈姨辛苦了。”奶娘回了句便退了出去。
唐枫走到摇篮旁,此时摇篮中的婴儿正吮吸着手指,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看着来人,伸出另一只小手向前探取,奈何小胳膊太短,表情焦急,唐枫听他略有哭腔,也不逗他了,急忙伸手抓住孩子的小手,孩子看着自己的小手被唐枫握住,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唐枫看着孩子一前一后的表情不禁莞尔,心道,这孩子性格倒是与大嫂更为相像。
突然,他神色一紧,满脸戒备地转过身去。
“谁?”
空气骤冷,眼前突然凝聚出一道倩影,她一袭白色长裙,乌黑的秀发在月光下绽放着光泽,一双清澈的眼眸深处却暗藏着些许冷意,虽然女子面容大部分被面纱遮掩住,但唐青枫一眼便认出来人是谁,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云...”未等他将此人名字念出,他就发现自己周身气机已被锁定,根本动弹不得。
女子未曾看他一眼,眨眼间便来到唐枫身侧,望着摇篮中的婴儿,喃喃道:“这便是夜哥哥的孩子吗?”
似是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她边说着边将孩子从摇篮抱出,唐枫察觉到女子所为拼命催动元气试图冲开禁制,奈何与女子相差悬殊,徒劳无功。
察觉到唐枫所为,女子背对着满脸怒色的唐枫说道。
“我不会伤害他,也不会带他回云家,但父命难违...”说完便消失在唐枫眼前,就像从未出现一样。
若不是摇篮中的婴儿消失,一切就像一场梦境。
待他恢复行动,他跪坐在地上失魂落魄,随后仰天大吼。
房门被猛地推开,唐青枫抬头望着闻声而来的父亲,无比自责。
“父亲,羽儿被抢走了。”唐枫说罢,一口鲜血喷出之后便晕了过去。
一个时辰之后,女子抱着怀中婴儿不断施展挪移之术,而后停在了一条官道上,官道两侧银装素裹林子此刻略显萧瑟,四下寂静无比。
在夜色的映衬下,女子的身影显得高贵圣洁,她伸手在孩子肉嘟嘟小脸上轻抚,看着熟睡的婴儿她不由得微微出神。
“咳咳...”女子轻咳,抬手抿去嘴角的血迹,短时间内连续施展挪移之术,即便修为高深的她也是勉强为之。
她轻轻将孩子放在地上,并对着他言道:“你在唐家也很危险,还会连累他们,可我若是对你出手,想必我这一生都无颜面去见夜哥哥了,奈何父命难违,我只能将你放在这官道之上,若有行人路过,你便有一线生机,若无...”
言罢女子转身便要离去,就在此时襁褓中的婴儿微不可察地梦呓似的轻哼一声,但女子是何等耳力,她身形猛地一顿,随即摇头一叹便消失在这夜色中了。
女子离去许久后,孩子身上突然地发出阵阵微光,不一会,官道两侧的林中发出阵阵声响,是树枝和积雪被踩压的声音,暗夜中出现一道道绿油油的光亮,并不断地向着官道上的婴儿靠近,而此时的孩子却仍在熟睡,身上的微光也消失无踪。
忽地,孩子猛然睁开双眼,望着眼前出现的未知的一切,襁褓周围黑影闪动,月光下能看到口水顺着尖长的獠牙滴落在襁褓之上,一声声长啸从黑影之中不断传出。
皑皑白雪在晨曦下闪着亮光,一辆马车在木原官道上缓缓走着,车内不时传出一阵啜泣的声音,只听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子声音传出。
“夫人,别再伤心了,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你和翼儿,也不会...哎!”中年男子言语中透着无尽的懊悔和自责。
男子乃是青云城夜家之人,排行老三,成亲多年,却膝下无子,本来中年得子是一件幸事,带着怀有身孕的夫人去娘家省亲,谁知半路竟遇到山贼,一番争斗下,虽将山贼尽数杀死,但妻子却因山贼追赶不慎跌倒,夫妻二人匆忙之下附近镇子上找到郎中医治,却也没能保住孩子。
经过这场变故,中年男子也无颜面去见岳父,在小镇盘桓数日,待得妻子身体有所好转,便原路返回。
“老天爷,我夜沧海究竟造了什么孽,让你如此待我。”马车上,夜沧海紧握着双拳,想着自己的孩儿,望着抽泣哽咽不止的妻子,一时悲戚无比的他急火攻心,喉咙一甜,但让他强行压了下去。
正在这时,马不安地嘶叫起来,马车也猛地晃动着,赶车的黎叔,突然大叫,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夜沧海心想黎叔不是冒失之人,压下心中怒气,推开车门。
“咳,怎么了,黎叔。”
“三...三...三爷。”黎叔颤抖着用手指向前方。
夜沧海望向前方看到惊人的一幕,一群野狼围成一圈,只见一只体型较大的白狼立于群狼之前,与马车上的二人对峙着。
夜沧海虽心下震撼,但更多的则是惊奇,狼群大多是在晚上觅食,而且一般不会出现在官道附近。
他正暗自纳闷,只听那白狼低吼两声,群狼快速地向着两侧林中跑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白狼又冲车上二人吼着,接着又向旁边走去。
待得白狼让开路来,路中间突现一抹红色,夜沧海修为在身,眼力自是不一般,一眼便认出那是一个襁褓,他不再犹豫,脚下一发力便来到襁褓跟前并快速将其抱起,襁褓中孩子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抱着他的夜沧海,充满了好奇。
夜沧海看着孩子嘴角未干的狼奶,心中已是波涛汹涌,难以置信的是这群狼刚才围在一起竟是在为这孩子哺乳取暖。
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历,难道是妖族?他心道。
但看着婴儿的瞳孔与常人无异便立刻否定,随即他看向白狼,只见白狼跪坐在地望向他,双眼之中竟有一丝乞求地低吼着,男子知道这白狼已经开启灵智,便对它说道。
“你走吧,这个孩子我会照顾的。”说罢,只见白狼凝视他几息,又望向他怀中婴儿一眼,便向森林深处跑去。
望着离去的白狼,夜沧海久久无言,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中女子见丈夫离去已有一阵,便推开车门,抬头见丈夫立于路中间一动不动,便开口唤道。
男子这才缓过神来,纵身一跃,又回到了马车之上,随即他将怀中婴儿抱给夫人看。
“夫人你看,这是我在路中间捡...”话还未等说完,女子便从他的怀中抢过孩子。
“这是我的孩儿,这是翼儿,老天爷又把翼儿送回来了。”女子嘴里反复地说着,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了出来,男子看着神情激动的妻子,轻抚她的后背,眼睛也湿润了。
“对,老天又把我们的翼儿送回来了,哈哈,哈哈哈。”他心中坚定地想到,既然我与这孩子在此相遇,便是天意如此,不管他是何来历,从今天起他就是我夜沧海的儿子。
夜沧海看到孩子怀中有一块玉佩,他将其抓起,只见玉佩另一面刻着一个“羽”字,此时孩子似有灵性一般朝着夫妻二人咧着小嘴笑了起来。
“老爷,你快看,翼儿笑呢,他对我笑呢!”
“夫人,这孩子早先遭遇变故,想来是所取名不吉利,我看不如化繁为简,让他平安地过一生。”男子思忖着说道。
“那取个什么名字?”
“这孩子原名叫翼儿,现如今,不如就叫羽儿吧,夜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