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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雅在康乐小区住了一年,二十五岁生日这天,只有最亲的几个人来到这里,韩雅忙不迭一一迎接,准备了丰盛的饭菜。

mommy踏入房门的一瞬间眼睛就红了,心疼心肝闺女缩在这小房子里遭罪,daddy在来时一直观察小区,嘴里嘀咕着地皮开发价值不高,拆迁都轮不到。

爷爷板着脸扫视客厅,奶奶搂着韩雅问长问短,韩雅笑着亲她两口,一家人瞬间将小餐桌围满了。

爷爷吃得很少,他一直在问韩雅问题,包括但不限于“在这里生活你体验到了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你对接下来三年的规划是什么”……

韩雅也是坦然回答了他的问题。

聊到最后,爷爷问了一句:你在这里,找到了自己想找到的东西了吗?

他永远都是一针见血。

父母则都很迷茫,不知道韩雅在找什么。

韩雅说:我在找痛苦。

与其说是痛苦,倒不如说是痛苦的来源。

就拿四号楼这栋楼来说,她有听到来自楼上的尖锐女高音和孩子的哭叫声,甚至听得见骂的内容。

小孩因为写作业太慢、成绩单不及格、回家拿老爸手机玩游戏,被辅导作业的妈妈拎出每一条罪状大骂特骂。

从“辛辛苦苦供你吃喝上学报辅导班,一个月要花掉一万多块钱,我和你爸一年才挣多少钱”到“我看你算是废了,长大后和你爸一个德行,没出息的废物”。

还有相伴到老的夫妻俩,下雨了,老头子走路上只顾着自己打伞,老婆子腿脚不稳走得慢,直接被撂在后面,雨水打湿了她的全身,韩雅看不过去,塞了一把伞到她手上,老头子还在前面骂自己的妻子走得慢,活该被淋雨。

还有在楼底下起了争执的男女朋友,女生哭花了妆容,在那里嘶吼着“那我们到底算什么”“你和她在一起多久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男生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最后他自己上楼了。

那女生撕心裂肺地哭嚎,一楼传来业主不耐烦的驱赶声,骂她在这里扰民,马上报警抓她。

还有很多很多,韩雅一时之间是无法讲完的。

痛苦的来源有很多,被辜负真心的人也有很多,以自我为中心,对其他人的付出理所当然的人有很多,苦苦在温饱线挣扎着,对生活无望的人甚至更多。

mommy曾说过,救急不救贫,人心最难测。她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当一个人同时拥有极高的共情能力和理性时,痛苦便暗自滋生。

周围的邻居和她并不怎么熟络,各人自扫门前雪,彼此基本上都不会有太多的交流,更何况她这一层起码有一半都是租的套间。

韩雅决定在夏天结束后离开康乐小区。

又一个新的星期一到来,她像以往一样,在客厅里捏着手柄玩游戏,玩两个小时后起身活动,做瑜伽放松身体,做了一份水果沙拉,听着新闻联播慢慢吃着,晚上气温降低了很多,便下楼围着小区绿道跑了几圈。

楼栋陆陆续续亮起了灯,在外面忙碌工作的人们回到了家,韩雅跑到南门出口附近,小区外面一到七点就会摆起小摊,附近的城管看得还是比较严的。

韩雅拿出手机随便刷了刷,她的聊天置顶除了亲人和朋友,还有一些重要的聊天群。而小区的业主群自从有人在里面因为二手货的交易发生矛盾,用脏话互相对骂后,就被她屏蔽了。

她打算逛逛小摊,之前因为好奇尝了一次烤鸡腿,因为太辣喝了凉柠檬水,导致晚上拉肚子,但那味道是真的好,短视频里都说什么科技与狠活,韩雅便偶尔吃点烧烤关东煮或者炸鸡泡面,不敢多吃。

今年还没做全身体检,如果让家里人发现她因为吃外面的东西影响了身体健康,肯定要立刻把她带回去了。

“……我的火鸡面烤冷面!馋死我了,哎呦喂!”

一个穿着白裙子的长发女生从韩雅身边风风火火地往前跑,另一个短发女生追上去:“小梦!”

韩雅插着运动裤口袋,慢悠悠走到那烤冷面摊前,听见长发女生说:“要奥尔良烤鸡排的火鸡面烤冷面!麻烦加一下芝士玉米,要爆辣的,谢谢!”

“要微辣的。”短发女生温声说着,“她晚上吃太辣的会伤胃烧心。”

“叶粟!”长发女生生气地捏拳捶她,“我好久没吃火鸡面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馋,因为你不在我都七年没……”

“七年?”

“呃……我到时候回去跟你说——你到底吃不吃?你不是就爱吃很辣的吗?”

“可是晚上——”

“那就中辣,行吧!”长发女生爽快地说着,扭头望了过来,正好和韩雅的目光对上。

刹那间,那眼神里涌现出惊喜。

“咋,你也来吃烤冷面?”

韩雅:?

她刚想开口问“我们不认识吧”,又看见那长发女生眯起眼睛打量自己。

随后,她冲了过来。

韩雅吓得后退两步:“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呦,你脖子上这项链挺贵啊,这么有钱还让我V你五十万?”

韩雅下意识摸着脖子上戴着的项链,脱口而出:“你不是有好几千万呢吗?”

……诶?

眼前的长发女生面露了然,笑眯眯道:“这不是想得起来嘛。”

韩雅懵了,她迟疑地看着面前的女生,一些模糊轻浅的笑声在耳边隐隐响起,画面也随之而来。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本要离开康乐小区的那个夏天,爆发了可怕的丧尸危机,她失去了至亲和挚友,在四号楼同其他幸存者苦苦生存几个月。

楼栋在暴雨中爆炸,她和苏璇一同被救到了二号楼中,随后又去了一号楼定居。

她和苏璇最喜欢玩你晕我净的游戏,爱捉弄任何一个无法抵抗异能的同类,在深更半夜一起悄悄咪咪地八卦其他人的恋情。

她热衷于和唐心语、南丹一起教黎霜打扑克牌,一起关灯拉帘看电影,时不时看一些有益于身心的小片子,笑得脸又红又热。

她……很舍不得康乐小区里的这些人。

“——雅雅宝贝!”

稚气的喊声在身后响起。

韩雅慢慢回身,苏哈哈扑了过来,抱着她的腿开心地跺着脚。

路灯昏黄的光照在苏璇的脸上,韩雅与她相望。

良久,她把苏哈哈抱起来,问道:“你怎么找到妈妈的呀?”

“哈哈就在妈妈的家里呀。”

“你有没有发现家里不一样了啊?”

“是粉色哒!”

“哦~是粉色的啊~”

韩雅抱着孩子走向苏璇,苏璇笑意恬淡:“你原来是不爱看手机的人设啊,怎么还不同意我的好友申请?”

韩雅说:“我可忙了。”

苏璇轻轻耸肩:“那好吧,今晚睡我那里。”

韩雅瞅了瞅摊子那边的任梦清:“吃烤冷面不?”

苏璇很果断:“吃!”

韩雅和她并肩往前走,任梦清冲二人做了个鬼脸,又招了招手。

……

也许我做不到让其他人感受这世界的美好,mommy。

但这世界上,是有人能做到的。

我已经亲眼目睹那一幕,记忆刻在脑海深处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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