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翊走后,刘邦怔怔地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好半天,直到看不见影了,他才回头吩咐夏侯婴,
“夏侯,上次萧何来时有没有说戚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嫁妆还剩多少,还能撑多久?”
戚夫人的嫁妆,指的是前朝的那笔巨额财宝。听从了张良的建议,刘邦是不会把那笔巨额黄金的来源说到明处的,虽然他跟前的人大都心知肚明。
籍孺和赵尧听得都呆住了,莫说是在华夏地界,就算是在塞北,男家惦记女家的嫁妆,都是异常丢脸的事。这个刘邦,真不愧是项家人口中头一个的流氓,竟然把这事说得那样地理所当然。
不过惊诧莫名的也只有他俩,柱下御史张苍朝籍孺使了个眼色,籍孺马上就伏案疾书了。
赵尧看整个营帐只有自己呆得像头鹅,慑于刘邦的权势,也只得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低下了头。
和他俩不同,夏侯婴像往常那样忠厚地笑着,
“王上,相国说国库充盈,等大汉朝建立后,重新修两座不输于阿房宫的皇城都绰绰有余了。”
籍孺原以为在刘邦帐下自己是拥有最多金镒的那一个,没想到跟刘邦比起来,自己连脚下的泥都不如,他用舃蹉了蹉地,再看了眼赵尧,赵尧的下巴抬得高了。
刘邦长长地舒了口气,“也罢,韩家这竖子,看起来不着调,算起来也是个福星,孤以后再多看顾他一点就是了。”
陈平的眼珠子转了下,他知道刘邦说的是韩翊把真娘送给刘邦的事。不过他也放心不少了。
陈平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刘邦的眼里,
“他给他那个侧室调理身体的事,你多上点心,如有必要,稍微帮衬一下。”
陈平心领神会,刘邦这是让他把韩翊拿刘邦做人情给项颜治病的事传到以项羽为首的项家人耳朵里。
再加上先前韩平让吕泽拿刘邦的嫡长女名头重提与项伯联姻的事,双管齐下,能多保太公和吕雉一时算一时。
不过韩翊刚出刘邦军营,便见着一十来岁的衣衫褴褛的孩童手执竹简要与他做交易,
“韩公子是吧?先前一老伯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你会重重地打赏我的。”
韩翊伸手摸了些碎银子给到他手上,那孩子却把竹简藏在身后,
“不够,老伯说了,这东西值五镒金!”
韩翊一开始还好奇,后来一想,自己最重要的莫过于买卖,并不牵涉到打仗和权势,家人也都平安,哪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值这么多?
要是人人都拿着一带字的竹简木牍来敲上一笔,自己再丰厚的家底子也招架不住,他也就不在那几个碎银子上多作纠缠,绕开那小孩就要离开。
那孩子一看到嘴的肥羊都飞了,一下子就急了,也不管手上干净不干净,一把就狠命抓住韩翊的袖口不放,
“公子你要是缺金子,我也不是不懂通融的,我给你打个折,三镒金,如何?”
“好刁钻的小子,一镒金都够我买堆满房子的竹简了,还是不带字的那种。我是有钱,但有钱又不等于傻。”
韩翊可劲掰开那孩子的手,径直就要往南边城门方向走,那孩子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下子扑倒在地,双手死死抱着韩翊的腿不肯撒手,
“一镒金,一镒金行了吧。我把竹简给你,你看了再决定给不给我金子,行不,公子!”
那孩子的举动引来了不少人侧目,韩翊一时半会又走不开,再加上那孩子的话说到了这份上,他就只得接过那竹简看了。
原来是高个子让他去寨子里一叙的书信,信里还说,如果去了,他就不插手韩翊救项颜的事。
威胁,摆到明面上的威胁。
韩翊看事情不对,马上丢下一金镒,三步并作两步,回头就去找陈平合计去了。
陈平看见他,笑了笑,去就去呗,连匈奴的单于和大巫你都快上下其手了,还怕这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王子?“
陈平说得轻松,但韩翊知道他心里并不像看起来的那样。要知道,自己这头刚才与刘邦合计完,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人家匈奴那头就把刘邦营帐里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了,这本身就是一种失误,或者说是威胁。
陈平可是刘邦麾下总管间者的人,要论起责任来,他应是首当其冲的。
那个毡房里同时有十几二十个美妇人的匈奴王子,竟然毫不顾忌地把对刘邦行间的事做到了明面上,这得是多大的自信与挑衅?
韩翊瞟了眼陈平,陈平却气定神闲地说道,
“无妨,他能听到的都是我们想让他听到的。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韩翊走了,不过事情却没有像陈平说的那样轻松,刘邦当即就把韩翊用一镒金买来的那竹简朝陈平脸上拍去,
“你说说你,都干了些啥?你究竟行不行?你知道军中朝中有多少人紧盯着你的位置?”
刘邦急得团团转,像这种程度的间者,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不能拔除干净,人家匈奴单于想要刘邦的命,也只是分分钟的事。
围着几案走了几圈,刘邦终于冷静下来,
“彭城与匈奴的合作,谈得咋样了?”
“崩了。”
刘邦的心这才平静了,他示意陈平说详细点。
“匈奴大单于想做天底下最大的天子,让项羽奉他为君上。
这些年项羽做够了霸王,哪放得下那架子去侍候一个北边的蛮王?
这种降格的事,就算他想答应,他手底下的那些个将军们还不答应呢。”
一提到与彭城有关联的项羽,刘邦就想起了自己那苦命的长女,他不由得心里一阵抽痛,
“夏侯,回头转告戚姬,让她多厚待一下那些个为孤生了女娘的妇人。”
不过这样的消息对他来说是数是来最好的一个,然后他脸色稍霁,伸出三根手指,吩咐陈平道,
“三天,孤给你三天的时间,你得把匈奴埋在孤身边的耳目一个一个地全找出来。
中间的过程孤不参与,孤要结果。”
韩翊喏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