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屋,夏桉重新整理了衣装,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便出了门,前往大理寺。
双鹤驾着马车,车轮“嘎吱嘎吱”碾过青石板路,匆匆在大理寺门口停下。
夏桉下车后,对着麻脸和瘦子道:“我有事求见盛大人。”
他们没有多问,对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桉步入大理寺后,径直走向了正厅,到了门口,停下来调整了一下心绪,须臾,轻轻敲了敲大门:“盛大人,臣女夏桉求见!”
半透明的屏风透出男子在茶座旁斜身而坐的身影。
停了片刻,里面传来了一声盛枷不紧不慢的声音:“进来。”
夏桉迈过门槛,进了正厅,从里侧绕过屏风,颔首来到了里间。
茶桌上,铜炉中香篆如蜿蜒的龙蛇,自篆纹间袅袅升起,似山间晨雾。
清淡木香悠悠在空气中散开,充盈全屋。
素雅的房间今日还落了几分禅意。
盛枷着一身藏青色衣袍,如如不动坐于茶座前,微微抬眸看向夏桉,神情淡淡。
夏桉不是很规矩地福了一下,道:“打扰了,大人,臣女是为了那批差服的订单而来的。听闻昨夜,大理寺突然通知我家掌柜的不做了。这定下来的买卖,为何突然就变了卦?”
盛枷看着她:“自是有,变卦的理由。”
夏桉心里有点堵:“大人可知,用于裁剪衣裳的料子都已经全部备好,甚至已经剪裁了大半。我们铺子为了这一单生意,前前后后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和努力。”
“哦?与我有何干系。”
夏桉越发觉得窝火:“你,你若就此不买了,当初就不该仓促与我们谈下买卖。这做生意,怎能出尔反尔?大人对我们有何不满意,可以提出来,我们可以改。”
“这单生意,我没有不满意的。”
夏桉询问:“那你为何要撤单,你如此忽然撤单,我们会损失惨重的。”
盛枷抬了抬眉梢,幽幽重复了一句:“损失,惨重。”
“自然,毕竟为了做好这一单,我们做了充足的准备,真金白银都已经花出去了。”
盛枷从插座旁起身,缓缓走到了夏桉的面前。
随着他的逼近,熟悉的木香无孔不入侵入鼻翼,夏桉只觉身体渐渐有些发僵。
站于她面前,盛枷一双沉渊般的眸子凝着她,吐息沉缓,又带着丝嗔怨的意味:“所以,只有损失惨重,才能惹你主动来见我。”
夏桉:“……”
她眼眸抖了一下
“大人,这是何意?”
盛枷探究着看她:“夏桉,我有点好奇,你躲我做什么?”
夏桉心里一阵发虚。
“没,没啊,你,你想多了。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我没有记错的话,前不久,在山上,你还当着众人的面,冒死救了我一命。因为怕我死掉,还掉了泪。怎么从山上回来,突然就与我装不熟了?”
盛枷这段时间也是窝火。
此前让她来大理寺吃串子肉,她不来,却是自己跑去小竹楼吃去了。
上次去马场,她嫌弃马太烈,他专门找了只温顺的小红马,想送予她,她却见都不去见。
她喜欢赚银子,他给她一桩生意做总行了吧。这回她倒是没有推拒,却是找来两个掌柜的敷衍他。
往常,她早就不客气地踏进大理寺来了。
最近怎么,大理寺门口长钉子了?
夏桉神情明显不自然了起来。她紧了紧唇角,又紧了紧拳头,之后又蹙了蹙眉头。
盛枷观察着她这一系列的反应,眸光越发有些深。
夏桉突然擎着澄净的眸子抬眸看他:“大人,你我男女有别,我们总要顾及一些彼此的名声吧。你我走得太近,免不了会被人编排。到时候,你要如何娶妻?我又要如何说郎君?”
盛枷嘴角噙着几分笑:说郎君?我怎么记得,某人说过这辈子不找郎君。”
夏桉一噎。
觉得他嘴角的那抹笑有点刺眼。
“那我,也可能会变卦。”她嘴硬道。
盛枷倏地勾了下唇角:“那简单。”
“简单什么?”
盛枷双目坦诚:“我娶你便是。”
空气中的氧气像是被全部抽走,夏桉觉得呼吸凝滞了。
屋内静谧异常,窗外一只喜鹊“喳喳喳喳”地叫着,突兀得厉害。
停了好几秒,夏桉像是受惊般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你胡乱说什么?”
盛枷目光赤裸地落在她有些许泛白的脸上。
朝着她迈了一步。
“若真的毁了你的清誉,我自是得负责,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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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理寺,双鹤见夏桉看起来似乎有些惊魂未定,他走上前关切道:“姑娘,如何了?”
夏桉直接抬腿上了马车:“走,去找宁先生。”
清风醉,夏桉见了宁舫天之后,道:“此前与大理寺签订的协议我看一看。”
宁舫天有些为难地将协议拿了出来。
“这协议当时签得急,条款过于简略,我当时还觉得他一个大理少卿,又与姑娘有交情,总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出尔反尔,所以也就没当作一回事,没想到……”
夏桉上下看了一遍,这协议简略到连成品质量、交付时间都没有约定,当真是简略得很。
她不怀好意地笑了声:“正好。”
宁舫天:“正好?”
夏桉朝他放松一勾唇:“交易照常进行,你通知掌柜的,抓紧工期,将差服做好。”
“盛大人,不撤单了?”
夏桉回忆起刚刚盛枷轻描淡写说出的那句话。
“关于差服的事情,我又想了一下,就还是照原计划进行吧。”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要撤单,他是故意的,故意惹他们虚惊一场。
然后引她登门亲自质问。
如此,他说的那些莫名的话,八成也是在戏弄她。
岂有此理。
脑海中浮现出当时盛枷那得逞般的目光,她紧了紧拳头。
真当我夏桉是好耍弄的吗?
“他不撤单了。”
宁舫天越发觉得不解:“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要不要再好好确认一下。”
“不必了。但他如此虚晃了我一场,我不能便宜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