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姓们的议论声中,李宪的棺椁被抬进了位于兴道坊的宁王府。
不得不说,在武氏政变之前,李隆基的确对李宪不错。
兴道坊与皇城一街之隔,北临皇城,西依天街,可谓是长安城最黄金的地段之一,这里面的房子有市无价,寸土寸金,价值比李林甫所在的平康坊还要昂贵。
宁王府位于兴道坊中最好的位置,占了坊市四分之一的面积,规模宏大,仅次于昔日的太平公主府邸,是李隆基特地赏赐给这个兄长的。
当然,李宪当年主动把太子之位让给李隆基,也配得上这份赏赐。
如今,这座显赫的府邸门前贴着挽联,上百名乐匠捧着喇叭唢呐等各种乐器,演奏着悲凉的哀乐。
宁王府大堂设置了灵堂,李宪的遗躯被摆放在中央接受满朝文武、王公贵族的吊唁。
按照唐朝的规矩,人死之后要让宾客吊唁十日,方能入土下葬。
朝廷的官员祭奠完了之后,除了主持仪式的礼部官员留下之外,其他人便各自返回衙门忙碌去了。
为李宪守灵的除了他的九个儿子之外,李亨、李琰等侄子也需要守灵,直到十天之后才能下葬。
李琚发了狠,自始至终都没有踏进宁王府一步,好像他与李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一般。
不仅如此,李琚还派人把守刑部尚书萧隐之召到了自己的衙门,请他帮忙把汉中郡王李珣给抓起来。
“若是萧尚书肯帮忙,本王定然设法将你的守字去掉,让你变成名副其实的刑部主官。”
萧隐之对于自己一直挂着“守”字心怀早就不满,申王李祎挂职吏部尚书,前宰相李适之担任户部尚书自己就不攀比了……
甚至年轻的李泌出任兵部尚书自己也不攀比,凭啥东方睿、韦坚都去掉了“守”字,转正为正式尚书,自己到现在还是个代理尚书?
这不公平!
在武氏政变之前,自己的官职是正四品的中书侍郎,东方睿是正四品的灵州刺史,而韦坚甚至只是正五品的长安令,现在他们的地位居然在自己之上,如何让自己心服口服?
但萧隐之在官场上沉浮了多年,并没有急着答应李琚的请求,而是模棱两可的说道:
“李珣当街侮辱圣人,的确犯了大不敬之罪,但此事尚需要四位尚书裁决,刑部岂敢越俎代庖。
不过呢,既然魏王殿下托付与我,那本官也要履行刑部的职责,调查一番李珣是否做过其他违法乱纪之事。”
李琚马上明白了萧隐之并不太相信自己的能量,他这是待价而沽,马上笑道:“萧尚书尽管放心,只要你能落实李珣的罪名,本王绝对言出必果!”
“呵呵……君子报仇不必急于一时,魏王先回去等着吧,有了眉目下官便派人告知。”
萧隐之依然说着囫囵话,并不给李琚明确说法。
“告辞!”
李琚起身告辞,离开刑部衙门返回了自己的太府寺。
“姐夫。”
李琚刚回到衙门,小舅子陈坚就迎了上来。
自从李琚当上太府卿之后,便逐渐放松了警惕,认为自己侵吞一万两黄金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户部的人并没有发现蛛丝马迹。
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汪伦也贪墨了一笔黄金。
虽然他发现自己也贪了一万两黄金,但不敢挑明,只能打掉牙和血吞,默认灵州的黄金只有三万七千两。
因此,自己贪污黄金已经过去了半年多的时间,依旧没有东窗事发。
这让李琚的胆子变得大了起来,于是命小舅子陈坚卖掉灵州的房产,押解着一万两黄金给自己送到京城来。
李瑛已经制定了对待亲王的政策,不再外放到封地,而是在朝廷中授予一个官职,让这些兄弟们参与政事。
既然无法返回自己的封地,那李琚就只剩把贪污的黄金运到京城这一条路。
好在一千斤黄金并不多,把所有金饼装进箱子里,也只能装满两口大箱子,用一辆马车就能运到长安,也不用担心会引人注目。
在太府寺站稳了脚跟之后,李琚又通过一番运作,提拔自己的小舅子担任正七品主薄,充当自己的左膀右臂,帮着自己贪污钱财。
刚上任的头一个月,李琚没敢做出什么动作,毕竟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为妙。
一个月之后,他开始尝试着侵吞一些锦缎、丝绸等贵重布料,然后就是一些字画,全部由陈坚偷偷弄回了魏王府。
这几天李瑛御驾亲征,可把李琚高兴坏了,开始加大贪污力度,把属于太府寺管辖的金银财宝、丝绸锦缎、奇珍异玩统统的捋了一遍,但凡账目有点模糊的就中饱私囊,让陈坚偷偷弄回魏王府。
这几天,李琚又看上了位于务本坊的一座府邸,那是原先属于武三思的,里面十分奢华堂皇,馋的李琚直流口水。
他不敢明目张胆的搬进去,便让陈坚把锁换了,以看家护院的名义安插了几十个自己的心腹,悄悄改成了仓库,准备把以后贪墨的财宝藏到这里面。
反正自己拿着太府寺的钥匙,被朝廷抄没的府邸、财产全部属于自己管理,自己想住哪一座就住哪一座!
只是李琚不知道的是,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大部分都被锦衣卫看在眼里,并悄悄禀报了诸葛恭,又由诸葛恭修书禀报给李瑛。
“无所谓,他搬来搬去,不都是还在长安城内?
不过暂时替朕保管而已,由着他折腾,朕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胃口?”
李瑛如实回复诸葛恭,于是锦衣卫没有打草惊蛇,甚至不再盯梢李琚。
“狗娘养的李珣让孤当众丢脸,我早晚要出了这口恶气!”
李琚恨恨的骂道,“你去联络几个杀手,如果萧隐之不肯把李珣送进大狱,那你就雇几个刺客给我杀了李珣。”
陈坚劝道:“姐夫使不得,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李珣闹了矛盾,他如果被人刺杀了,那第一嫌疑人肯定是你。”
“嗯……那就先让这厮多活几天,看看萧隐之能否把他下狱?”
李琚双手叉腰,狠狠地说道,“忍字头上一把刀,老子真是恨不得亲手宰了这厮,以泄心头之恨!”
随后的几天,长安城内风平浪静。
从各地赶来吊唁李宪的宾朋源源不断的进入宁王府,李亨兄弟陪着李宪的儿子守灵,唯有魏王李琚置身事外,大肆敛财。
这天晌午,突然有使者快马来到皇城向几位宰相禀报。
“喜讯,圣人已经攻克郑县,生擒太上皇李隆基,并派太师萧嵩押解返回京城,目前已经过了渭南,预计明天便抵达长安。”
“抓回来了?”
张九龄与颜杲卿闻言面面相觑,心中感慨万千。
太上皇这是图什么?
跑了两个月沦为了阶下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圣人可有交代如何安置太上皇?”
张九龄等人觉得有些棘手。
不管怎么说,李隆基他都是君,毕竟是做了三十年皇帝的人,这帮大臣还真不敢对他过于无礼。
但李隆基终归做了叛国的事情,肯定不能享受之前的待遇,就怕他寻死觅活,这帮大臣们还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圣人说了,由内侍省知事诸葛恭来照应太上皇,他知道怎么做。”使者如实回答道。
“这可真是太好了!”
张九龄、颜杲卿、李适之等几个宰相闻言,如释重负。
随后,使者又赶往大明宫求见诸葛恭,送上李瑛的亲笔手书。
诸葛恭看完书信之后,微微颔首:“有劳使者回复圣人,就说奴婢一切遵命行事。”
很快,李隆基遭到俘虏,被押解回京的消息在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宁王府内,李宪的葬礼才举行到第五天,还有五天的时间才能入土下葬。
李宪的儿子获悉李隆基被抓回长安的消息之后,偷偷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一致推举老大李琎、老二李琳去皇城向四位宰相请求,让李隆基来李宪的灵堂磕头赔罪。
李琎捋着胡须道:“磕头不磕头先不说,父王是李隆基的兄长,即便不是他杀死的父王,作为弟弟他也应该来送兄长一程。
我这次去见四位宰相,据理力争,如果四位宰相不同意,我便骑马去郑县找圣人告御状,请圣人主持公道。”
“一定要让李隆基这个杀人凶手磕头认罪!”
李珣挥舞着拳头,忿忿不平地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前任皇帝犯了法也应该一样,我们不让他偿命就算便宜他了。”
李琳蹙眉道:“小声点,万一被李亨他们兄弟听到了,只怕又会节外生枝。”
李珣冷哼道:“听到了又如何,我们不需要他们守灵,不想在这里离开便是!等李隆基死了,大不了我们也不去守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