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灵从容地站起身，她似乎并不惧怕面前这位被称为整合运动暴君的龙女和她那柄燃烧的长剑。
墙壁的冰冷透过薄薄的外套传来，但她毫不在意，反而觉得这触感让她的大脑保持清醒。
兜帽下的眼睛在阴影中转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
结合着自己的推测，恶灵觉得这个所谓的神明其实还蛮可怜的。
塔露拉不明所以，但保持着微笑，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只是那笑容里没什么温度。
恶灵慢悠悠地靠在冰冷的墙边，侧过头，目光投向下方。
这座城市正在燃烧，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好一幅末日画卷。
“啧，真是大手笔。”她轻声评价，像是在欣赏什么艺术品，“可惜了，画得再好，也只是别人的画板。”
塔露拉手中源石长剑的火焰忽明忽暗，不安地跳动着，光影在她头顶那骨骼分明的龙角上流淌，听到恶灵的话，德拉克的剑眉微微皱起。
“你的计划注定失败。”恶灵看到了龙女的表情变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笃定。
“你高估了自己，黑蛇。”她补充道，“你真以为你操纵感染者怒火的计划天衣无缝？”
塔露拉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虽然极快地恢复了自然，但那细微的变化并未逃过恶灵的眼睛。
呵，果然，她自己都意识到了问题。
“哦？”塔露拉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笑意，试图掩盖那一闪而逝的动摇，“是吗？那又如何？我现在站在这里，切尔诺伯格已经落入我的手中，我只需要踏上核心城，插入最后的密钥，让这座城市和龙门相撞，乌萨斯就会和大炎开战，这一切就会水到渠成。”
“你拿什么阻止我？”她反问，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就那些罗德岛的虫豸？”
被戳破了身份的黑蛇没有丝毫意外，或者说，附身在塔露拉身上的那个古老意志没有意外。
对方展现出来的从容气质就注定了她不是什么一般人物，长年累月的知识积累让祂能从容地接受这片大地上的一切怪异现象——毕竟祂本身就足够怪异了。
“知道我的名字，不代表你能理解我的伟力。”塔露拉——或者说黑蛇——的声音沉了下去。
塔露拉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踏了一步，拉近了和恶灵之间的距离。
地板似乎都因为她的动作微微震动。
连带着身侧的火焰随着祂的动作猛地窜高了一截，发出噼啪的爆响，热浪扑面而来。
“那你为什么不去做？是不想吗？还是不敢？”恶灵微笑着发问，完全无视了那几乎要燎到她兜帽的火焰，“核心城就在那里，密钥也在你手里，嗯……让我想想，你在等什么？等一个完美的时机？还是说，你在害怕什么？”
塔露拉停下脚步，面色不善。那双金色的竖瞳里，怒火几乎要凝成实质。
“我建议你，趁现在还能自由行动，别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好好享受最后的快乐时光。”恶灵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别老想着做乌萨斯点燃烽火的英雄，你那一套，早就过时了。什么民族荣光，什么感染者解放……听听，多伟光正啊，可惜，在现在的乌萨斯根本就不实用，干脆点说，一文不值。”
兜帽下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冷笑，像是碎冰碰撞在一起般寒冷。
“真以为煽动一群可怜虫送死，就能挑起战争？”
“哪怕你是这片大地上人们称之为的神明。”恶灵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弄，“你满心欢喜，以为找到了能重振乌萨斯荣光的办法，找到了最合适的宿主，最容易被煽动的群体，甚至连战争的对象都选的是上百年没发生过战争的近邻……真是步步为营，算无遗策啊。”
“可你怎么就没想过，”恶灵话锋一转，“如果有另外一个邻居，和你的想法一致呢？”
恶灵转过身，背对着塔露拉，似乎完全不担心背后那柄燃烧的长剑。
她外套上莱茵生命的标志在火光下相当醒目。
“看看这个，眼熟吗？”
“你也太小瞧人类了，黑蛇。尤其小瞧了那些坐在棋盘后面，拨弄棋子的人。”
她的语速不快，字字清晰，黑蛇一动不动，像是学生般老老实实地听她说完。
这感觉真奇妙，一个古老的意志，被一个失忆的“幽灵”教训。
恶灵失忆了，这是事实，但她对于国家政治的敏锐嗅觉却是像刻在骨子里一样，几乎是本能。
在莱茵生命拿到那些零散的情报，结合乌萨斯国内收集到的信息，简单的组合分析，她就能猜到大概——为什么一个哥伦比亚的顶尖科技公司的武装小队，会不远万里，出现在一场乌萨斯的感染者暴动中心？总不能是来旅游的吧？
她们的目标从来不是什么黑棺石棺，而是塔露拉。
准确的说，是附着在塔露拉身上的黑蛇。这个古老，却又……愚蠢的意志。
“为什么莱茵生命会出现在乌萨斯境内？为什么那么巧，就参与到了整合运动掀起的这场‘暴乱’之中？”恶灵如同连珠炮般追问，压根不给塔露拉，或者说黑蛇辩解的机会，“答案只有一个，不是吗？”
“你自以为完美无缺的计划，从开始执行的那一刻，就注定沦为了棋子。你以为你在下棋？不，你只是别人棋盘上比较重要的一颗罢了。”
塔露拉沉默着，握剑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剑上的火焰也随之摇曳不定。
“乌萨斯的皇帝希望看到你这把火烧得更旺一些，烧掉那些他不想要的东西，顺便……或许还能引出点别的什么。”恶灵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精准，“而哥伦比亚人呢？他们想要你这把旧时代的火，给他们带来通往新时代的钥匙。干脆点说，她们想要的，是你本身。”
“你以为你对于乌萨斯是不可或缺的？醒醒吧，老东西。”
塔露拉猛地将源石剑向前一指，燃烧的剑尖直指恶灵的胸口。
灼热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扭曲、翻滚，火焰激烈地跳跃着，映照出龙女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恶灵刚才那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她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旧时代的神沦落为人的棋子这种事……
“闭嘴！”塔露拉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遏制的怒意。
恶灵双手插兜，歪了歪头，兜帽的阴影随之晃动。
她看着那近在咫尺、足以熔化钢铁的剑尖，语气却轻松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怎么？说到痛处了？”她轻笑一声，“恼羞成怒？这可不像一位‘神明’该有的气度。”
“你以为……”塔露拉咬着牙，字句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了我？”恶灵反问，向前凑近了半步，反而离那剑尖更近了些，火焰几乎舔舐到她的衣角。
“然后呢？改变什么？改变乌萨斯皇帝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事实？还是能改变哥伦比亚人把你当成试验品的未来？”
她摊了摊手，兜帽下的脸庞隐在阴影里，只有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清晰可见。
“再说了，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你能杀得了我？”她顿了顿，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嗯……这倒是个有趣的问题，可惜，你大概没机会验证了。”
塔露拉不再废话。
言语在此刻显得苍白无力，唯有力量和火焰才能回应这种挑衅！
她手腕猛地发力，燃烧的长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朝着恶灵的脖颈横斩而去！
管她是什么东西，烧成灰烬就安静了！
然而，就在剑锋即将触及目标的前一瞬——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突兀地响起，震得人耳膜发麻。
不是血肉被斩开的声音。
一把通体漆黑、闪烁着不祥光泽的源石长剑凭空出现，精准地格挡在塔露拉的剑锋前方。它仿佛是从虚空中钻出来的，又像是早就等在那里，时机把握得分毫不差，剑身稳稳地架住了燃烧的烈焰。
塔露拉的斩击被硬生生截停，巨大的反震力道顺着剑柄传回，让她手臂微微发麻。
“……”塔露拉瞳孔骤缩，猛地抬头望向天空。
浓厚的、不自然的乌云依旧笼罩着这片废墟，天灾的气息挥之不去。但在那翻滚的云层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穿破云霭，急速降落。
不止一个。
随着第一个拦截者的出现，更多的黑影显露出来，它们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逐渐清晰——都是与刚才那把拦住她剑击的长剑极为相似的黑色源石造物，如同沉默的哨兵，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有人来了。
不是乌合之众，是有备而来。
“看来，你的‘新朋友’和我的‘老朋友’到齐了。”恶灵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她看着塔露拉惊疑不定的表情，似乎觉得很有趣。
“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不管塔露拉看不看得到自己兜帽下那抹欠揍的微笑，对着塔露拉挥了挥手，像是在告别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
“再见了，旧时代的神。”
话音未落，她身体向后一仰，如同失去支撑般直挺挺地朝着废墟边缘倒下。
下方，一道娇小的身影敏捷地跃起，稳稳地接住了她。
正是沈炎曦。
她扶住恶灵，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多余的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