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早早现在无比确定,云归安和她一样同为另一个时代的人,而且还知道自己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更像是“穿书”。
云归安没回头,瞧不见云早早眼中的深意,只觉得心里毛毛的。
以为是方才那番说词惹来他们异样的眼神。
她赶紧给自己找补:“……妈,不管真的假的,我们先去医院问一问,你也不想养别人的野种吧?谁知道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是不是陆毅驰的?”
周秀已是两难。
她看着二十多年的老朋友,指望云母给个意见。
云母沉着脸,悲愤交加。
又怨云归安不争气,又怜她这婚结得憋屈,不管这孩子到底是不是陆毅驰的,心上终归扎了根刺,稍微碰一碰都疼,以后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云母脸色难看,半晌后说道:“如果不是,你们打算怎么解决?如果孩子是陆毅驰的,又想怎么解决?”
云归安当即接话道:“不可能是陆毅驰的。”
周秀没说话,显然心里发虚,云母认真看着一脸倔强的云归安:“万一呢?”
云归安心口一堵,有些自暴自弃:“就算是陆毅驰的,我也不同意养在家里。咱们把他送给别人养,送给那些生不出儿子的家庭,可以给他们钱,反正他们生不出,自然不会虐待他。”
看小说时,她觉得穿到年代文养孩子是件很轻松的事。
她是读者,很享受女主成为团宠的爽感,享受书中众人对她的特殊对待。
等自己穿到书里,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这是真实的世界,其他人不是Npc,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品质。
她现在甚至有些后悔那样草率地嫁给陆毅驰。
但肚子里已经揣上了崽,云归安也没办法。这个年代虽说讲究婚姻自由,但真能狠下心离婚的也没几个。
再者,她跟陆毅驰没有结婚证,如果她选择离婚让位,就白给宁露做嫁衣了。
沉没成本太高,这是云归安无法接受的。
她话刚落,周秀立马反对:“不行,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孩子,如果是陆毅驰的,那当然得留在家里。”
哪有把亲孙子丢给别人养的道理。
云归安:“怎么不能?”
云母当然得帮女儿:“周秀,孩子不是说留就留的,上面在推行计划生育,陆毅驰在财务局上班应该身先士卒,公开养私生子不太好吧?”
云归安一听亲妈帮着敲边鼓,心里似乎有了底气。
“对啊,妈,我也是为了陆毅驰着想。”
周秀脸上僵住。
恍然,是啊,那这孩子怎么办呢?再心疼孙子,也不能为了个奶娃娃影响儿子的前程。
正纠结着,南姐拿了一个玻璃瓶进来。
里面是刚在别的小媳妇儿那里要来的母乳,“夫人,这奶怎么保存啊,现在就把孩子弄醒喂奶吗?”
这个动作搅乱了周秀的思路:“奶瓶呢,倒奶瓶里先喂他。”
这可把人难住了。
陆家人丁稀少,就一儿一女,云归安离产子又远,哪里会有奶瓶这种东西,一阵人仰马翻后,南姐又到处借奶瓶。
如此一来,孩子的事根本瞒不住。
南姐拿着奶瓶回来时,身后还跟了两个人,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哎哟,这孩子……是咋回事啊?咦,朱琳也在啊,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哦,你俩不会吵架了吧?”
这话问得,忒招人烦。
云母扯了扯嘴角,避而不谈。
牛俊艳不管这个。
跟一同来的花大婶对了个眼神,两人走到摇篮旁,捏了捏孩子红彤彤的小手,“花婶儿,快来看。
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咧,瓜子脸蛋儿皮子白,有点像你家陆毅驰哦,南姐说这是陆毅驰的孩子,陆毅驰跟谁有的啊,不会是上次那个姑娘吧?”
后一句是对着周秀说的。
周秀脸色一白,下意识瞪了南姐一眼。
南姐不知所措地摇摇头,想要说自己根本没说孩子是陆毅驰的,但牛俊艳没给她澄清的机会,而是笑道:“……确实很像,以后长大了肯定是个俊小伙儿。”
周秀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想赶人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这人吧,向来装惯了,对谁都是三分笑,这会儿简直被架在火上烤。
“呃,家里还有点事,我现在没法招待你们,要不,改天再过来玩啊。”
花大婶年纪最大,约莫六十出头。
听到这话摆摆手,笑道:“有啥好招待的,你忙你的,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我和小牛又不是外人。”
周秀:“……”
云归安见状,忽然笑了一声。
眼珠儿一转,语气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南姨,楼下不够暖和,你先把孩子抱到楼上我屋里去吧,不管咋说,都跟咱家挂着亲呢。”
知道内情的几人心头一惊。
周秀拧眉,差点质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就见云归安看着孩子心疼巴巴道:“妈,既然是亲戚的孩子,人家又相信咱们,要不先养着吧,等他们家里情况好点,想要回孩子的话,咱们再送回去。”
云早早一听,妙啊,无中生有出一个亲戚,以后就算要送走孩子也不愁找不到借口。
她能想到的,周秀又怎会意识不到。
尽管不喜欢儿媳妇的私心,但还是顺着云归安的话说道:“也好,南姐,先把孩子抱上去吧,这孩子也是遭罪。
家里条件差,亲妈怀他时营养没补到位,生出来还没猫崽儿大,虽然出了五服,但再怎么说,几代以前都是陆家人,就先养着吧,等安安生了孩子,正好做个伴。”
云归安咬牙,面上却笑眯眯的:“我也这样想,陆毅驰是公职人员,上头有政策,咱家啊注定只有一个孩子,养着就养着吧。”
她这么大度,想看笑话的牛俊艳和花大婶倒是傻眼了。
难道这孩子真是亲戚家的?那不然云归安一个小媳妇怎么会是这个表现?
不过,云母跑来做啥?
牛俊艳还是觉得奇怪,就问了:“那朱琳耷拉着脸干啥?这孩子真不是你家的啊?陆毅驰妈,你放心,真的是的话,我们也绝对会保密。”
花大婶也笑道:“是哩,我这张嘴可严着呢,绝对不到外头乱说。”
云母脸上依然没有笑容,反倒有些生气:“我怎么不能耷拉脸,莫名其妙多养一个孩子,周秀还没退休呢,到时候这孩子还不是得交给安安带?我心疼我闺女也不行?”
周秀心有不悦,面上也配合地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牛俊艳没想到她这么呛。
不过,这倒打消了她的猜测,看两人都黑着脸,赶紧拉上花大婶,识趣走人了。
人一走,周秀迅速跑出去把门关上。
回到屋里,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齐齐消失。
想到云归安先前挖的坑,周秀觉得婆婆的权威受到了挑衅,顾不得云母在,直接问道:“刚才为什么要这样说?你让我到哪里找一个五服外的亲戚,万一孩子真是陆毅驰的血脉呢,难道咱们家就不认了?”
云归安哭累了。
她也不想要云早早看笑话。
神色冷淡得过分,嗤了一声,道:“那不然呢?妈,你难道想让陆毅驰丢了金饭碗?”
丢了就丢了,陆毅驰也可以学楼野那样下海,但公婆肯定舍不得。
周秀噎住,转头看云母:“朱琳,你看看安安,她也太……”
云母看了她一眼,眼神落在云归安脸上:“你到底怎么想的?如果你不想跟陆毅驰过了,只要你说,我和你爸就支持你,你想回家住也行,肚子里的孩子你想养就养,不想养就去打掉。”
周秀顿时生气了:“小琳!”
云母没看她,只是看着云归安。
云归安咬着下唇,过了一会儿才说:“妈,你别管我,我不想打胎,也不想再费心给孩子找后爸。”
人人都想要白马王子,但谁知道下一个男人会不会比陆毅驰更好?
陆毅驰最近对她的态度已经软下来了。
以他的脾气,就算哪天吵架了,也不可能动手打老婆孩子。只要不谈爱不爱,日子也能过下去。
但换个人就不一定了。
不如陆毅驰的她瞧不上,比陆毅驰优秀的也看不上她。
不说自己是不是第一次,又有几个人能真心对待非亲生的孩子?
换成自己,让她养陆毅驰的私生子她也不乐意啊。
将心比心,人都是自私的。
动不动帮前夫养五六个娃的情况只存在小说里,而那样的圣母万中无一。
想到这儿,云归安眸光都变得悲愤起来。
她也不是没想过学那些穿越女搞事业,可事业不是嘴皮子一翻就有的。
她想学人家搞房地产,一没那么大的资本,二是找不到可靠的合作对象。她接触过褚泽宇,还没套上近乎,这人莫名其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着中,云泽会因为他遭罪,而现实里,云泽好得不能再好,点金胜手褚泽宇却人间蒸发。
云归安也曾试图接近过小说中的其他人。
可别人也不傻,穿越又没有让她变得智力超群,三言两句就露了底,暴露她知识储备不够的事实,对方根本没有兴趣跟她继续接触。
她也想过学书中的云早早那样建服装厂。
上上下下跑了两天,不过是跟棉纺织厂那些虾米干部打交道,就气得她狠狠哭了两回,直接让她打了退堂鼓。
……
事业型的穿书女不是那么好当的。
连番受挫后,云归安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清晰的认知。
她现在清醒得不能再清醒:“妈,我只是一时情绪失控,这个孩子……刚才南姨已经给陆毅驰去了电话,等他回来再商量怎么办。但有一点,即便家里要留下他,也不能让人知道这是陆毅驰的孩子。”
“我也不会带孩子。”
“这一点我绝不妥协。”
她眼神坚定,说话时看的是周秀的方向。
即使烧着炭盆,也驱散不了满屋的寒意。
周秀脸色难看,两条法令纹如沟壑般挂在脸上,她不喜欢云归安的咄咄逼人,态度便略显冷淡:“等陆毅驰他爸回来再说。”
既然陆家有了决定,云归安又不让云家插手,云母无话可说,冷着脸走了。
屋里不暖,但屋外更冷。
运城的冬天很少见到雪的影子,此刻竟飘着绵密的小雨,雨中还夹杂着雪花。
半个指甲盖大小,落地便化为雨水,落在衣服上,不消一会儿便没了。
“妈,下雨了。”云早早缩了缩脖子,手紧紧挽着云母,身体也跟着蹭过去,娇声道:“唔,好冷啊。”
云母原本还气云归安糊涂,这会儿被女儿这么一靠,有些哭笑不得:“穿这么多还冷,如果确定怀上了,恐怕整个冬天你都要赖在被窝里了。”
云早早咧嘴:“有何不可?”
云母眉宇间的轻愁散开,没好气道:“这么懒,当心小楼嫌弃你。”
云早早:“他才不会。”
她抬起下巴,眉梢眼尾尽是自信,那得意的模样别提多臭屁,云母心头笼罩的雾霾稍微散开些许。
各人有各人的命,半点不由己啊。
云早早穿得笨重,母女俩就算想要走快点也没法,好在南北两区也就十分钟左右,到家时,楼野已经在家里了。
“医生怎么说?”云母率先开口。
楼野竭力保持镇定,但眼底还是透露出了喜色,薄唇轻扬:“医生说怀上了。”
云母也是一喜:“哎,真的啊?多久了啊?”
楼野:“差不多两个月了,医生说过几天还得去做b超,看看胎儿发育情况。”
云早早插不上话,只能乖巧地坐在一旁:“化验单呢,我想看看。”
楼野将单子递给她,云早早一看,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
她两眼茫然,都啥跟啥,看不懂。
她轻轻咳了咳,迅速将化验单递回给楼野,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什么时候去医院啊?”
楼野暗笑。
他熟悉她的一举一动,哪里不知这是她掩饰尴尬的法子,但自己的媳妇儿嘛,该哄得哄,该圆场子还得圆。“……挑个晴天再去。”
“嗯,这两天温度低,又开始下雨夹雪了,早早你注意保暖,别生病了。”
云母叮嘱道,旋即又说:“胎儿两个月的话,等出生时岂不是七八月,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间,坐月子得多磨人啊,小宝贝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孩子冬天出生,对产妇好,坐月子舒坦。
云早早想到运城夏天的闷热,眉心蹙了蹙,再想到坐月子不能吹风,不能洗澡,她已经开始戴上痛苦面具了。
云母见吓着了她,赶紧笑着安抚:“不过,夏天生的小家伙命好,不怕冻,好养活,不像冬天生的崽儿,一不留神容易生病。”
小孩儿抵抗力差,又不会说话,病了只会嗷嗷哭,那听着才难受呢。
她摸了摸还没隆起的肚子,笑眯眯地说道:“妈说得对,再难熬也就一个月,宝宝好养活最重要。”
云早早摸着肚子,仿佛要感受孩子在何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晚上,楼野在饭桌上公布了云早早怀孕的消息,大伙儿都很开心,几个小家伙已经叽叽喳喳讨论云早早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了。
甚至连小家伙的小名都取了好几个。媛媛已经懂事了,听说小姑姑怀了小宝宝,立马想到了云归安。
她道:“也不知道安安姑姑肚子里的宝宝是男还是女,如果你们一个生弟弟,一个生妹妹就好了。小姑,你喜欢妹妹还是弟弟啊?”
小孩子本就单纯,在云家也没有重男轻女的传统,媛媛没觉得自己的话不对。
但云母还是迅速瞥了眼楼野的脸色,见他脸上还挂着笑才松了口气。
云早早笑看着她,想了想:“都喜欢,如果是妹妹,肯定跟你一样可爱。如果是弟弟,肯定和鹏鹏还有安安一样是个小帅哥,姑姑就要教做一个会保护姐姐的好弟弟。”
这话不偏不倚,哄得三个孩子都很开心。
既然说起云归安,云母没瞒大家,将云归安那边的事说了。
听到陆毅驰多了个私生子,饭桌上静得出奇,过了会儿,就听云建国说道:“随她。说好了不管就不管。”
一家之主发了话,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主要还是这事没法找陆毅驰要说法。
陆毅驰和宁露在前,孩子也是他和云归安在一起以前有的,他们能骂什么?只能骂陆毅驰不够细致稳重,但骂了也于事无补,反倒影响两人的感情。
只能说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云归安和陆毅驰就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不过,云建国虽然这样说了,林芳也在尽量活跃气氛,但这顿晚饭还是吃得没滋没味的。
晚饭后,小两口开车回家。
此时路面已经湿了,挑出的屋檐上雨水滴滴答往下流,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圈儿。
楼野扯开大衣半搂着云早早,衣服彻底挡在她头上,把她护得滴水不漏。
回屋后,他身上半湿,云早早依然好好的。
云早早拨动凌乱的头发,轻轻推他:“快去洗个热水澡,当心感冒。”
要搁以前,楼野绝对死拉活拽也要把她弄浴室里一块洗。
如今她身体不一样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崽子,他哪敢胡来,只在她脸上亲了几记,孤零零洗澡去了。
云早早脱掉身上的厚棉袄,冷不丁冻得抖了抖。
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了炭盆,弄了好一会儿也没把火生起来。
再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
曾沛许是睡着了,她不好贸然去找她,只能裹了被子坐在沙发上等楼野。
扒拉了半天,炭盆也没燃起来,楼野只听她软声嚷嚷:“那个炭我点不燃,楼野,你快去弄一弄。再晚,你闺女就要被冻着了。”
楼野失笑,只能草草了事,擦着滴水的头发,伸手在她挺翘的鼻尖上一捏:“……咱闺女还是颗豆芽菜呢,她知道你拿她奴役她爹吗?”
云早早哼哼两声:“你快去,真的越来越冷了。”
“好,马上去。”
楼野穿着单衣起身。
他一离开,云早早就觉得一股冷风灌到后背,登时打了个哆嗦,伸手把被子裹得更紧。
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要不,今天点两个?”
楼野蹲在门外,听到这话想也没想:“不行,屋里空间再大也不能点两个盆儿,炭盆点多了容易出事。”
云早早:“出什么事啊?”
楼野:“昏迷,严重点人就没了。”
这话吓得云早早花容失色:“啊??那,那……要不咱们不点了吧,一会儿多盖一床被子就是。”
楼野憋着笑:“没事,点一个没关系。”
云早早还是不放心:“真的?其实我也不是很冷的。”
比起冷,她觉得还是命重要。
楼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逗你呢,咱们点炭窗户就没关严实过,空气流通着哪那么容易出事。”
云早早气得直哼哼,磨了磨牙,想跳出去捶他。
脚刚从被子里伸出去,立马被冻得一怂,又缩了回来:“你欺负人!”
楼野才悠悠说道:“谁知道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啊,下次可得长点记性,不能这么傻乎乎的,知道吗?”
云早早:“……”
这说的是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