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楼雪处于水深火热中,云早早心情美得冒泡,感觉不用插翅膀她就能飞上天了。
虽然不及亲手报仇爽,可只要对方过得不好,她就很开心。
于明亚以为老板下楼肯定会追究她的责任。
作为店长,她没能及时安抚好顾客的情绪,让争执声持续太久,甚至影响到了其他顾客。
没想到云早早像只快乐的小鸟,姿态轻盈地走到角落的休息区开始查账。
给店员核算好工资后,她又仔细核对了这个月的补货单。
一直到快要下班时,她都没有提如何处罚自己。
云早早不提,于明亚心里反倒七上八下。
等所有人做完店里的清洁,老板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于明亚莫名舒了口气,有种尘埃落定感。
大声答了句“在”。
就听对方说:“刚才那几个人以后再到店里,直接拒绝招待,把她们赶出去。”
于明亚呆了呆:“知道了,老板。”
另外两人也面面相觑,直接把人拦在门外,真的好吗?
原来他们也有选择客人的权利吗?
不待问出口,就见老板沉思片刻。
又补充道:“对了,你们都回去想想,如何才能给顾客归属感,让对方花了钱后产生满足感?于明亚你通知一下二店那边,大家集思广益,过两天把你们的想法给我。”
得!这想法,老板绝对是从刚才那三人一娃中得来的。
主动设门槛了。
“……好。”
云早早提完要求就回家。
也没觉得自己太苛刻。
她是老板,聘用他们的价格的又不低,老板的责任不就是把握大方向吗?
那些细枝末节的事就该交给手底下的人干就。
云早早在这一点上,跟楼野很像。
两口子都是该忙的时候不拖沓,但某些能由员工自己解决的事,放权放得很轻易。
这一点跟许多初入商海浮沉的生意人不同。
陈泽曾调侃过,认为他们这样散漫容易被下属欺瞒。
当时楼野就说,赚钱这种事并不是他人生的全部,不管是精神上的追求还是为了生活更便利,都不应该为了赚钱失去对生活的热情,那叫本末倒置。
何况人心思变,防是防不住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吧。
他对陈泽的“唯利是图”并不赞同。
云早早也支持楼野的想法。
人生太短了,能陪家人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
尤其是孩子,跟地里的草似的风一吹就呼啦啦地长。这才几个月,女儿已经会说短句子,会摇摇摆摆走路了。
在小孩的一生里,这或许是她跟父母最亲近的时光了。
云早早很珍惜,所以,能放给店长管的她都放开了。
而店里,于明亚给另外两名店员发工资。
工资是云早早算好的,装在信封里密封好,包括于明亚的也是。
“于姐,你这个月多少钱啊?”
于明亚不赞同地看着对方说道:“忘了店里的规矩了?不许互相讨论工资。”
说话那人撇了撇嘴:“这有什么关系,咱们仨不说,老板也不知道啊。”
于明亚摇摇头,没接茬,而是让两人快点收拾东西,她要锁门了。
店员闹了个没趣,嘟囔了几声,于明亚没管她。
她一开始也想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要做这样的规定,她还在厂子时,每个月领多少钱在财务部门的工资表上写得清清楚楚,同时也能看到别人领了多少。
但她担心老板觉得她能力不够,脑子不好使,也没敢当面问领导。
直到有一次家里两个弟媳因为谁上交的生活费多,后妈又补贴了谁闹了好大一场,互相揭对方的短,她才恍然大悟。
他们毕竟不同于厂子和单位,工厂里每个月工资是按几级工人来定的。
而店里采取的是提成制度。
店员的能力不同,最终能拿到的数不一样。就像椿芽,她其实很内敛,但对着客人时非常积极。
只要有人进店,她立马笑嘻嘻地迎上去,所以只看签单簿就知道她比何花卖得多。
那发下去的工资自然只多不少。
如果公开大家的工资,难免影响她们的心态。
这也是为了避免员工之间因为工资不平衡而造成的不满,甚至流失的风险。
不过,这就是明面上如此规定,如果她们私下讨论,于明亚也不会刻意制止。
只是她身为店长,却是要以身作则的。
于明亚关上前面店门,又把院子后门都检查了一遍,看有没有忘记上锁,这是她每天都不会忘记的事。
做完一切,她才步行回家。
往日她回家时,屋里其他人已经在吃晚饭了,谈话声隔老远都听得到,今天却很奇怪,堂屋里好像静悄悄的。
于明亚推开大门,堂屋里黑漆漆的,竟没开灯。
她不明所以,有点狐疑地看了看门前的枣树,自己没走错门啊。
这时,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了。
她想了想,冲出院子,敲响了隔壁的门:“王叔,我们家的人都到哪去了?”
王叔开门,瞧见是她,脸色大变,焦急道:“诶,诺亚那丫头没去找你吗?丫丫跟杨艳侄子打架,炉子倒了,上面烧的提锅翻了下来,开水全泼丫丫身上,她好像烫得不轻啊。你爸和诺亚送丫丫到医院了。怎么,你后妈跟你弟媳妇儿她们都不在屋里吗?”
于明亚听完,眼前一黑。
人不在,肯定是找借口跑娘家躲着了。
她心急如焚。
颤抖着声音问:“他们去的是离我们最近的那个医院吗,还是哪里?”
王叔:“葛大妮死要钱,你爸就没到大医院,好像去的是红光巷的诊所。”
听到家里人没把孩子送到大医院,而是送到小诊所,于明亚顿时有些六神无主,除了手足无措外,还有滔天的愤怒。
怎么能送诊所呢?
诊所除了看个感冒头疼,还能看什么?
于明亚急得连谢谢都忘了说,拔腿就往诊所跑。
红光巷离她家就十几分钟的路程,于明亚简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用了四分钟就到了。一进去就见丫丫躺在担架床上哭得伤心,于父和于诺亚帮忙按着她,大夫在给她清洗烫伤。
“姐??!!”
于明亚黑着脸,一声不吭,进去就要抱走女儿。
丫丫听到她的声音,低低地喊了声:“妈妈,我好痛。”
于父赶紧拽住她:“丫丫还疼着呢,你要带她去哪里?”
于明亚:“到医院。”
于父:“……就烫了一下,去什么医院呢,去医院多花钱啊,就擦个药膏就好啦。”
于明亚看着女儿脖子、肩膀,手臂,一直到肚子上那一大片血泡,眼眶泛热。
她抬眼,眸色黑黝黝的。
一字一句道:“不用你花钱,我自己治!”
说完,她伸手要抱孩子。
又无从下手,丫丫被烫伤的面积太大一块了,一个不小心把血泡摩擦破了,又要二次感染。
正当她茫然无措时,诊所大夫开口了:“我这里确实设备不齐,这种伤要想以后不留疤还是得到医院处理。你也别抱她了,直接把床拉开,这床上面是能够完全拆开的担架,你们赶紧把孩子抬过去。”
于明亚连连道谢。
跟妹妹抬起女儿就走。
到了医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于诺亚:“姐,你身上的钱够吗?我听医生说得住院治疗。”
姐姐自从去了美丽baby上班,工资确实比从前高。
于明亚留了个心眼,跟家里说的工资就和厂里差不多。
虽然瞒报了工资,但后妈还是狮子大开口。
为了让丫丫和她能呆在家里,她每个月都要交三个人的生活费,于诺亚担心她没攒下什么钱。
于明亚怔了怔,赶紧将包里的信封掏出来,里面是今天刚发下来的工资。
她数了数,有一百七十六。
作为店长,她的基本工资是九十,另外八十六是这个月的业绩提成。
这是于诺亚第一次见到姐姐的工资,以往姐姐总说店里待遇比进厂当正式工人还强她一直以为姐姐在安慰自己,没想到一个月工资能抵厂子三个月的。
她激动得抓着于明亚的手:“姐……咱们有钱给丫丫做最好的治疗了。”
交完钱,刚发的工资就不剩下多少了。
于诺亚看着姐姐手中最后的两张大团结,问:“姐,那个家……咱们还回吗?”
于明亚眼眸晦涩,默了片刻,语气坚决:“不回了。”
她让妹妹忍着委屈,自己也处处退让,就是因为妹妹在念高中,丫丫也小。
如果住在外面的话,家里时常没有大人在,她担心丫丫出事。
倒是自己天真,把后妈想太好了。
妈还在的时候爸就跟后妈有瓜葛,她们姐妹看后妈不爽,对方不也拿他们当眼中钉吗?她的侥幸心理害丫丫吃了这么大一个苦头。
如果这疤去不掉,跟着丫丫一辈子的话,她这辈子心里都难安了。
“一会儿我找老板请假,明天我们就去看房子。以后,你,我,还有丫丫,咱们再也不回那个家了,爸……反正有老婆儿子,用不着咱们奉养!”
于诺亚看着姐姐坚定的眼神,眼睛也闪闪发光。
重重地点了下头:“好,姐姐我要跟你一起。”
于明亚当然得带着她,她从小就是自己带大的,除了下乡那些年姐妹俩分开过,别的时间里两人都在一块。
诺亚最亲的不是亲爸,而是她这个姐姐。
但现在最麻烦的是,除了床垫下藏着的六十多,加上手里这二十,钱不够。
要不……找老板预支工资??
……
云早早到家,楼野还没回来。
她不确定楼野要忙多久才到家,便没等他,直接让曾姨开饭了。
喂小乖吃完,给她涂好防蚊虫的宝宝霜,便推着她找外婆玩。
小家伙喜欢看外公鱼缸里那几尾锦鲤,隔两天就得去看一回,每次都忍不住伸手去抓,她也不看看自己那小爪子能不能抓住,每次都被那两尾大锦鲤弹一脸水。
今天也不意外,她趴在缸前玩了快半小时。
搞得浑身湿漉漉的,透着股儿鱼腥味儿。
外婆还陪着她一块玩,帮她去抓鱼,云早早都有些不忍直视。
一有抱她走的意思,她那小瘦胳膊就拽着缸沿不放,奶声奶气地撒娇:“妈妈,玩~~~要玩~~~”
最后还是她佯怒才唬住了小乖,强行把玩野了的她带回家。
母女俩回去时,楼野已经回来了,小家伙一瞧见爸爸就嘴巴一瘪,气势汹汹地告状。
云早早翻了个白眼:“小心眼,记仇!你看她身上湿成什么样了,一到那边就跟长在那鱼缸上似的,你训训她。”
楼野失笑。
不给面子地嘴贫道:“小心眼好啊,像你啊。”
云早早:“……你少贫。”
楼野还是笑:“要不,家里也养缸鱼。”
“想都别想。”
云早早白了他一眼,又瞅了瞅偷偷看她的小乖:“鱼缸在外婆家她都惦记着呢,要是自家院子有,你猜你女儿会不会醒了就趴那儿玩,玩到饿,玩到困,到时候得烦死咱们。”
小家伙见告状没反应,就抱着楼野的腿又断断续续说了一次,说完期待地看着爸爸,指望爸爸安慰自己。
这奶凶奶凶的小模样,看得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云早早又好气又好笑。
把女儿从楼野腿上扒下来,拎着她到卫生间:“走,洗澡去。楼靖钰,你闻闻你这身上臭死了,你不是乖宝宝,你现在是臭宝宝。”
“不是,不是……”
“你就是。”
“不是!!!”
“别嚷嚷啊,妈妈要打你了。”
“……”
楼野跟上去帮忙,两口子刚放好水,屋里电话响了。
云早早停下动作,抬眸看了楼野一眼:“你去。”
楼野叹气,无奈又宠溺地感慨道:“哎,我就是你和楼小乖的长工啊,什么事都让我来。云早早同志你晚上必须好好哄我。”
云早早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每回他想玩花样时,就会找各种奇葩理由让她欠债!
反正没个正经样。
过了半分钟,楼野又跑了回来:“媳妇儿,找你的。”
云早早:“你看着她,不许她在水里玩太久。”
电话那头是于明亚,云早早狐疑地“喂”了一声,就听对面大喘气了一下,说:“老板,我能提前预支几个月的工资吗?我女儿烫伤了,现在很严重,我……我需要钱。”
云早早想都没想:“你现在在哪个医院?”
于明亚惊喜得难以自持,赶紧报出地址。
云早早拿过电话旁的笔记本,将医院地址记下:“嗯,你在那里等着。”
挂断电话,云早早回卧室换了身衣服,拉开抽屉拿钱,数了数她又放下,跑到卫生间门口问楼野:“大面积烫伤,治疗需要多少钱啊?”
楼野:“不太清楚,你那员工出事了?”
云早早扒拉了下头发:“嗯,家里小孩被烫了,估计差钱缴医药费。”
于明亚打电话时太紧张,她知道云早早通情达理,但又怕云早早拒绝她。
除了孩子爸爸,她确实找不到人帮忙了。
即便找孩子爸,他们这几年没联系过,一时半会她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在哪里,现在跟谁结了婚。
她只能寄希望于云早早。
如此紧张纠结的情绪下,她忘了说自己短期医药费已经缴了的情况。
而云早早呢,她记得今天发了工资,但想到于明亚会找她必是走投无路了,便以为今天的工资不够缴费。
信息差让她以为此事十万火急,也不敢耽搁。
“那我多带点在身上。”
云早早拿着钱,取了车钥匙,出门前又念叨了一下楼野:“不要超过十分钟,水玩久了对她不好。”
楼野直接把光溜溜的小家伙往大毛巾里一放,然后拎着她跟了出去:“你先等等。”
云早早回头。
见闺女全身被毛巾裹着,懵懵地探出小脑袋,云早早好笑不已,一脸无奈:“等什么啊,快说啊?”
楼野抱着小家伙往十二号找杜姨和袁阿姨去了,边走边大声说道:“等我两分钟,我陪你过去。”
让她一个人大晚上出门,他不太放心。
云早早失笑。
但还是乖乖站在原地等着。
*****
医院里,医生先给七岁的丫丫做了创口清理,又做了静脉补液治疗防止休克。
于明亚强撑着站在旁边,妹妹搀着她,姐妹俩看着血泡被挑破涂上药膏的丫丫,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停下动作。
“烫伤第一时间就该用冷水冲,你女儿拖得有点久,所以比较严重。目前不清楚她是不是疤痕体质,如果留疤的话,还需要做点小手术。”
于明亚手紧了紧:“……手术费贵吗,医生?”
医生看了看姐妹俩的穿着打扮。
于明亚衣服上印着两个大胖娃娃,没来及换下工作服。
医生:“不便宜。”
于明亚心情沮丧,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勉强扯了扯嘴角:“谢谢医生。”
护士把孩子推到同一层楼的病房,于明亚姐妹又拉着医生问忌嘴,换药的事,问完两人回到病房。
姐妹俩挨靠着坐着,心情如出一辙的消沉。
“……姐,我不念书了,我也工作好不好?”
“胡说!你去工作能赚几块钱?你老老实实读书,姐姐养得起你和丫丫。”
“可是——”
“没有可是,你学习成绩好姐姐就开心,等高考后你要找工作我不拦着你。”
于明亚没打算把妹妹保护得密不透风,穷人家的孩子是没有资格天真无邪的。
但事有轻重缓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高考能考个好学校。
于诺亚讷讷地,过了一会才说:“……哦。”
“姐,你老板真的能借钱给咱们吗?万一她不相信咱们能还,你……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啊?”
于明亚摇头。
“咱们不白借,我会签借条的。我想好了,我跟老板签终身合同,借的钱就从工资里扣。”
她原以为在医院休养花上几百就够了,但看医生说手术费的表情,怕是没这么便宜。
丫丫的伤最好不要拖,只是不知道她把自己卖给美丽baby的话,老板肯不肯收她。
于明亚咬着嘴唇,眼神中漫着茫然。
……
医院大门口,白色的车子冲破夜色,缓缓停下。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下车。
“皮肤科,皮肤科……”
皮肤科在哪里呢?这医院怎么也不做一下路标啊。
云早早四下张望,寻找皮肤科所在的楼层。
“笨!”楼野伸手拉过纤细的手腕,拖着人往服务台那边走:“问一问就知道了。”
大晚上医院人本来就不多,又是烫伤严重的小女孩,值班护士肯定有印象。
果然,两人只提了个开头,护士就反应过来了:“找到了,病人家属叫于明亚,是吗?在207。”
云早早:“谢谢。”
“不客气。”
楼野看她走得飞快,脸上、脖子处都出汗了,从兜里掏出手帕递给云早早:“慢点走。已经送到病房了也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先擦擦脸。”
他媳妇儿是个非常爱洁的人,也心善。
只要没得罪她、给她观感不错的人找上门求助,在她能力范围内,她都愿意搭把手。
楼野自己不爱多管闲事,但却喜欢她这样,也希望能护住她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