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柚话音刚落，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静，魏擎的脊背微微绷紧，连呼吸都放缓了，下意识地否认道：“什么少年和鬼怪，我听不太明白。”
姜柚没有说话，也没有移开眼神，只是定定地直视着他。
过了许久，魏擎叹了一口气，轻敛着眉眼，紧绷得发疼的脊背微微放松，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他发现自己无法对姜柚说谎。
魏擎有些犹豫，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他担心说出来之后，姜柚会觉得他是个精神分裂的疯子。
他大可以给她展示一下，可又担心她会害怕，进而厌恶他。
瞻前顾后，很不像他。
可当魏擎看着姜柚乌黑明亮的眸子时，心底却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声音一直在说：可以告诉她，她会相信你的。
莫名而笃定。
魏擎妥协了，承认道：“是我，但也不全是我。”
姜柚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魏擎便把怪物凭空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自己的身体发生了诡异变化的事情都告诉了姜柚。
当然，他选择性地隐瞒了一点，就是自己和怪物都同样对姜柚报有极强的占有欲这件事。
其实一开始，魏擎有怀疑过，他是不是受到了怪物的影响，所以才会对姜柚格外的在意。
明明在昨天之前，他们还只是不熟的合租室友，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却莫名对她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感情。
这感情来得莫名其妙，却又顺理成章，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应该就是——一眼万年。
仿佛这一眼的相遇，是几辈子的重逢。
魏擎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频率，并不是受到了什么影响，而是他发自真心的感情，难以控制。
除了姜柚以外，任何人都不可以，他想要她，无论是身心还是灵魂。
这要是说出来，感觉很变态……
不仅如此，魏擎还一脸正经地叮嘱道：“我能感觉到，那个怪物想要伤害你，如果你发现不对劲，或者是它又操纵了我的身体，你一定要第一时间远离。”
“他可能会伪装了欺骗你，你一定不要相信它。”
魏擎说得很认真，左眼里的血色激烈地翻涌出来，古怪难忍的呓语在他的脑海里炸开，像个生气耍赖的孩子一样，骂道：“骗子！满嘴胡言的骗子！”
姜柚看着他红得渗血的眼珠，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我看你的样子不太对劲。”
魏擎淡定地回答道：“没事，只不过是那个怪物被我戳破之后恼羞成怒了。”
“记住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左眼，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它出现的时候，我的眼睛会发生类似的变化。”
魏擎的耳边已经响起了奇怪的鸣声，怪物发泄着怒气，难以辨认的语言中带着森寒可怖的杀意。
其实对于魏擎和怪物的关系，姜柚倒是有不一样的想法。
她觉得，不是怪物突然出现在了魏擎的脑海里，想要占据他的身体，而是两者之间本来就存在着联系，甚至有可能是同一个灵魂。
只不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化成了人形，一个保持着与众不同的怪物形态，而且他们不觉得和彼此是一体，甚至还对对方抱有极深的恶意。
线索太少，暂时还不能确定，这只是姜柚一个猜测，而她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不管是魏擎，还是怪物，给她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要早点找到真相，或者找回他们的记忆，免得他们互相残杀。
“对了。”姜柚出声吸引了魏擎的注意，笑盈盈地问道：“擎哥，你可以给我展示一下你的变形能力吗？”
*
“当然。”
魏擎笑了一下，脑海中的争吵消失了，一人一怪物在一瞬间达成了共识，他脸上的表情恢复了正常，开始兴致勃勃地给姜柚展示自己的变形能力。
他抬起右手，从手腕处开始变成粘稠透明的液体，能分裂、拉长、随意变换大小和形状的液体。
这一幕很神奇，姜柚凑近了一些去观察，这些液体跟有生命似的，很像柔软的肢体，还在轻微的扭动。
她眼巴巴地问道：“我可以摸一摸吗？”
魏擎主动把手伸过去，很大方地说道：“随便摸。”
姜柚先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见他没有不良反应，这才大胆地捏住了液体，湿漉漉的黏液沾在她的掌心，触感软乎乎的，有一点微微的凉，像果冻。
不对，确切来形容的话，应该更像是章鱼的腕足， qq弹弹的，还带有一点韧性，表面附着着黏液，缠在她手腕上的时候，能感受到很强的黏附力。
魏擎任由姜柚捏来捏去，垂着眼睫的模样看起来很乖顺，然而事实上，他那漆黑的瞳孔紧盯着姜柚的一举一动，带着狂热和病态的迷恋。
分裂出去的触手状液体不受控制地攀附在了姜柚的身上，好在他还剩一丝理智，触手很听话，只是软软地搭着，愉悦地微微摆动，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
姜柚捏得很开心，这液体本来是透明的，现在却泛着浅浅的粉色，看起来莫名还有些可爱。
她不由得拉长了声音感叹一声：“芜湖——”
见姜柚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系统好奇地问道：“宿主，有这么好摸吗？”
姜柚一脸温柔地抚摸着粉红色的触手表面，用浮夸的语气回答道：“当然了！特别好摸！我不允许你质疑！而且这个粉粉的……”
她咽了咽口水，没忍住脱口而出道：“好想吃铁板鱿鱼。”
系统：“……”
你这画风是不是变得太快了？？？
魏擎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她在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
姜柚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道：“我是说……这个粉粉的颜色很可爱！这个为什么还会变颜色？感觉好神奇啊！”
魏擎的眼神有些飘忽，回答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他一心几用，分裂出去的触手十分灵活地卷起筷子，从装着捞汁小海鲜的盒子里夹出一个肥美弹牙的八爪鱼。
魏擎把八爪鱼喂到姜柚嘴边，笑着说道：“现在没有铁板鱿鱼，将就着尝一尝这个。”
看他这副样子，姜柚大概能猜到液体变色的原因是什么了，害羞的时候会变得粉嫩嫩的，想想感觉更可爱了。
她没有继续追问，就着魏擎的手，张嘴“嗷呜”一口把八爪鱼吃了进去。
看见姜柚的嘴唇碰到了自己用过的筷子，魏擎这才反应过来，抬在半空中的触手瞬间红得跟要滴血一样。
*
下一瞬间。
面积狭窄的房间从世界剥离出来，被举于亘古遥远的黑暗之中。
面前的魏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可名状的、人类难以理解的怪物，庞大到看不清什么全貌，却又无处不在。
在怪物面前，姜柚显得格外渺小，触手将她小心翼翼地举起来，不知到了离地面多远的地方才停下来。
厚重的黑暗中，一抹银灰色的光晕浅浅划出一道痕迹，乍一眼看过去，像极了一只紧闭着的眼睛。
姜柚悬浮在空中，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心跳快得有些失衡，连鼓膜都在随之震动。
光晕拟人般地睁开，弧度流畅而自然，血色弥漫氤氲开。
下一秒，一轮近得仿佛要倾覆过来的血月呈现在了姜柚的面前，一道专注的视线从亘古遥远的宇宙中望过来，好像直接看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姜柚忽然想起，这目光就是她逃离凶案现场的时候，从她身后看过来的那一眼。
看来那时候在凶案现场的嫌疑人，真的是魏擎。
余光可以看见周边的液体在失控般分裂增长，以几何倍增的速度朝四面八方铺开，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跟呼吸一般鼓胀收缩，宛如匍匐蠕动的神像。
有一种圣洁和怪诞交织的感觉，一眼看去，给人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污染和冲击。
看到这一幕的只有一人一统，连系统都忍不住发出被干扰的“滋啦滋啦”声。
姜柚却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脚腕，那里紧紧地缠着一条手腕粗的粉红色触手，在她的皮肤上细细地磨蹭着，尾端还跟摇尾巴似地晃动起来。
她没忍住伸手摸了一把，在心里默念道：“嘿嘿好可爱。”
系统大惊失色，朝姜柚竖起大拇指，佩服地说道：“……滋啦……宿主……你是……这个……滋啦……”
那根触手圆润的尾端被摸了个彻底，细微地哆嗦起来，缠得更紧了一些，紧紧地贴在姜柚的腿上，跟个埋头抱腿的孩子似的。
晦涩难懂的声音直接在姜柚的脑海中响起，发音很古怪，还能听见沉闷悠长的回音。
她没听过这种语言，却奇迹般地感受到了它的情绪和意思，它的心情很愉悦，反反复复地念叨道：“我……我的……喜欢……”
姜柚莫名觉得怪物的状态很像一个还不怎么懂事的孩子。
“我叫姜橘，小名叫柚柚，柚子的柚。”姜柚试着跟它交流，问道：“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怪物思考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回答道：“魏擎……我是魏擎。”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们确实是一体的，而且它没有名字，这是他的第一个名字。
姜柚眨了一下眼睛，看来她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魏擎和怪物之间确实存在着紧密关联。
她又试着问了几个问题，比如说他们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状态，怎样才能融合成一个完整的整体等等。
可这个“魏擎”也是一问三不知。
姜柚发现了，“魏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个灵魂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化成了人形，忘记了自己的本体，认为自己就是正常的人类；一半留在了本体里，性格却像个喜怒分明的孩子一样。
最重要的是，明明是一个整体，这俩却互相讨厌，提到对方都是一副暗戳戳告状的模样。
“魏擎”委屈巴巴地控诉道：“他刚才在跟你说我的坏话！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喜欢你……喜欢……”
它暗戳戳地说道：“他会撒谎，他是个骗子，你不要相信他的话。”
面前的血月上浮现出了黑色的夜雾，好像又要掐起架来。
姜柚好笑地揉了揉“魏擎”的触手，放软了声音，笑着哄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也喜欢你们的，在我心里，你们两个都很好很乖的，所以先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系统坚持不懈地说道：“滋啦……好一个‘们’……这话说得好渣啊……”
姜柚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有什么办法，明明在跟一个人谈恋爱，却谈出了脚踏两只船的感觉谁懂啊！”
系统严谨地补充道：“滋啦……不止两只船，都已经经历这么多个世界了，严谨来说，宿主你已经进化成八爪鱼了！”
姜柚：“……我真谢谢你啊！”
姜柚一番连摸带哄的操作下来，“魏擎”的情绪很快就稳定下来了，停止了互相吐槽掐架的幼稚行为。
姜柚趁热打铁，跟哄小孩似的，面带微笑，耐心地问它：“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先让我回去？我还有事情要做，等我忙完了再来陪你玩好不好？”
“魏擎”有些犹豫，可是看见姜柚含笑的眼睛后，它还是妥协了。
它希望她能开心。
黑暗如潮水一般涌过来，等到姜柚的视线恢复正常时，她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简陋单调的合租房房间里。
而人形的魏擎正坐在她面前，微微眯着眼睛，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
一般来说，对方出现的时候，另一半灵魂就会获得意识的主要掌控权，魏擎没有听见一开始说的“双方灵魂为一体”，但是听见了怪物告状时说的话。
彼此更是看不顺眼了。
姜柚哄完“魏擎”，又开始哄魏擎，态度非常淡定，姿态非常娴熟。
现在首要目标是搞清楚爱人这一生到底是身份，能不能找到办法让他们变回整体。
首先可以确定，他肯定不是人类。
姜柚觉得，这个城市中好几个怪谈，比如说刚才出现的红衣女，说不定她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