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柚停下脚步，笑着对闻承说道：“阿承，你先上去吧，我去趟厕所。”
说完，她转身看向正朝另一边走的医生，提高音量，笑着叫住了他，问道：“医生，打扰一下，请问厕所往哪个方向走？”
那医生的眉头微微皱起，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胡乱朝反方向指了指，含含糊糊地说道：“你往那边走。”
虽然姜柚什么都没说，但闻钦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飘上前，凑近了些去观察那医生的神情。
他呢喃道：“不对劲，这个人在说谎，他根本不知道厕所在什么地方。”
姜柚的表情没有变化，有些为难地追问道：“麻烦可以说仔细一点吗？我第一次来这个医院，不太认识地方。”
那医生的眼神有些不耐烦，强压着脾气，继续说道：“你走到尽头，然后朝左转，继续走就是了。”
姜柚看了一眼他指的方向，一脸恍然大悟，感激地说道：“原来是这样，真是多谢了。”
话音未落，那医生一秒都没多停留，转身匆匆离开了。
闻承拧起眉毛，狐疑地说道：“这医生怎么回事？怎么奇奇怪怪的？”
“没事。”姜柚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道：“你先上去看看你二哥吧，我很快就来。”
闻承不放心地说道：“嫂……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姜柚摆了摆手：“反正就是楼上楼下，几步路的事，你不用担心。”
“那好吧。”见她拒绝，闻承也不再坚持，点了点头，转身继续沿着楼梯往上走。
等闻承离开了，姜柚笑了起来，对闻钦夸奖道：“真棒，这个医生确实有问题，他身上有一股火药的味道，我们跟上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说完，她放轻脚步，隐匿身形，立刻朝着那医生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火药的味道？
这说明那个医生的身上携带有什么杀伤力强的武器。
听姜柚这样说，闻钦连忙跟在旁边，神情有些紧张，弥漫的黑雾隐隐挡在她面前。
如果真的有什么危险，他得保护她。
那医生绕了一个方向，加快脚步，很快就从另一个楼梯上了三楼。
姜柚紧跟在后面，刚走到转角处，就听见风中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听起来像是拉动窗户的声音。
耐心的等到衣料摩擦的声音消失以后，姜柚这才探头出去看。
她看见走廊尽头的窗户被拉开了，白色的衣角从外面一闪而过。
看来那个医生从窗户翻出去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姜柚关注过医院的建筑，病房区一共有四层楼，阳台外面还留有一尺宽的落脚地，如果有人翻出去，就能从一个病房走到另一个病房。
姜柚转头看向另一边，闻承已经到了闻霆的病房门口。
而且从这个地方，走到闻霆的病房，大概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
看样子那个医生就是冲着闻霆来的。
闻霆的病房外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看着很不好惹的样子，侧腰处有一点鼓起的弧度，放的应该是武器。
就是不知道病房里面有没有安排人。
姜柚匆匆跑过去，闻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按在了原地。
她一边伸手去拧门锁，一边看向两个保镖，语速很快：“有人从外面潜进去了。”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表情变得警惕起来，手下意识地摸到了腰侧，他们并没有见过姜柚，她忽然冲过来要开门，他们第一时间怀疑的肯定是她。
见状，闻承连忙挡在姜柚面前，说道：“等一下，这是我嫂嫂，跟我一起从苏州来的，她不是坏人。”
还好其他人是不认识她，但他们都见过闻承。
姜柚一把拧开房门，看清了病房里的环境，设施齐全，有舒适的床铺，整洁的床单和柔软的枕头。
闻霆坐在病床上，赤裸着上身，能看见线条分明的肌肉，左肩上缠着白色的绷带，穿过两侧腋后与底边打结，固定得很稳，而绷带上还隐隐透着红色的痕迹。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消瘦了一些，本就如刀削般的英俊轮廓透着一股冷硬。
听见开门声，他立刻警觉地抬眼看过来，漆黑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强的攻击性。
闻霆为人向来警觉，十分谨慎，毕竟如今这个动乱的时代，政局不稳，各种暗杀事件层出不穷。
而他在上海的生意做得大，手段如雷霆，动了许多人的利益，大部分人都恨他，怕他，敬他，畏他。
不过有一点，闻霆做事虽然不留余地，但只要对方不踩到他的底线，他也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不会赶尽杀绝。
给有悔过之心的人留一条后路，也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所以鲜少有人会铤而走险，买凶来暗杀他。
上次有人来暗杀他，还是三年前。
当时他与旧派割席，那些看不清时局、不愿意改变的人被时代的洪流冲垮，而他则抓住机会，接手了他们的生意，在上海几乎一家独大。
那些人不死心，以为杀了闻霆，一切就能回到原来的样子。
只不过他当时早有准备，那段时间，杀手来了一个又一个，都还没靠近就被他手底下的人抓住了。
没想到过去三年，居然再次有人坐不住了。
前天早上，如果不是他耳目过人，听到了轻微的拉动保险栓的声音，及时往旁边躲了一下，那颗子弹可能已经打穿他的脑袋了。
他当即下了禁令，第一时间把闻公馆围住了，只不过对方有备而来，里应外合，死了一个仆人，杀手逃掉了。
闻霆刚把局布好，就接到了从苏州发来的电报，电报里说，老头子给他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叶骐源的幺女。
他差点没气笑了，这门亲事怎么回事，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如今老头子身体不行了，居然还敢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来了。
闻霆将计就计，直接让长生回了电报，说他胸口中枪，生死不明。
潜台词就是，联姻的事想都别想。
但闻霆还是另外派人赶去苏州，准备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姜柚。
虽然他不确定，她会不会担心他，他只是不想瞒着她，而且在赌她会关心他的可能。
可是谁来告诉他，现在门口站的人，是他的幻觉吗？
*
闻霆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表情有些茫然，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一身半旧的棉袍，乌黑浓密的长发垂落过肩，白净漂亮的脸迎着光，甚至还能看见细小的绒毛。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周的一切都在一瞬间褪去。
闻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仿佛怕惊扰了这个美好的梦。
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姜柚看，眼神专注到了极点。
看着闻霆专注的眼神，闻钦心里酸得要死，气冲冲地挡在姜柚面前，虽然只是徒劳，但他还是忍不住，
烦人！真的很烦人！
姜柚暂时没关注那么多，她往病房里扫了一眼，正对着门的墙上有一扇窗户，开了一半，充足的阳光照射进来，在地板上铺上了一层金色的流光。
她的目光落到放在窗台外，很快就捕捉到了一角白色闪过，紧接着，一只黑洞洞的枪口缓缓伸出来，指向了闻霆的方向。
姜柚拧起眉毛，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前，提起放在病床旁的凳子，狠狠朝窗玻璃砸了过去。
一刹那，清脆的碎裂声在病房里回荡，阳光穿过碎裂的玻璃，将它们映射成无数的小碎片，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躲开！”
话音未落，姜柚靠着腰部核心力量，往旁边一扭，一扑，把下意识起身想过来护着她的闻霆扑到了病床上。
闻钦一惊，瞳孔极快地收缩了一下，周身的黑雾涌起一阵风，从碎开的窗户中灌了出去。
与此同时，被碎玻璃割伤的杀手微微被迷了眼睛，手一抖，连开几枪。
几声枪声响起。
初起时，宛如一道细微的破空声，但瞬间就膨胀起来，变成了一种独特而令人心悸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在宣告什么不祥的预兆。
保镖赶紧涌进来，朝窗户的方向追了过去去，跟在后面的闻承瞪大眼睛，嘴里发出了一声惊叫：“嫂嫂！二哥！”
闻霆的反应很快，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目光落在姜柚的肩上，眉目从愕然到恐惧，只有短短一瞬，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只见子弹从姜柚的肩头擦过，棉袍撕开一道口子，而温热而粘稠的血正从伤口处涌出，渐渐打湿了白色的棉絮。
姜柚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拧着细长的眉毛，却没关注自己，而是第一时间垂眸去看闻霆。
见他脸色惨白，瞳孔颤抖，她连忙问道：“你受伤了？”
姜柚正准备去检查闻霆身上有没有伤口，他却立刻转头朝冲进来的闻承吼道：“叫医生，赶紧去叫医生！”
闻承连忙往外跑。
闻霆的表情很崩溃，浑身都在发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犹豫了半晌，却只是悬在空中，焦急地问道：“你怎么样？还有哪里受伤了？疼不疼？”
恐惧自心中升腾起来，他的眼底涌起血色，被一片猩红占据，声音都无法控制地在颤抖。
看着沾血的指尖，闻霆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看着我！”姜柚伸手按住闻霆的肩，发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温声安慰道：“没事，别担心，只是肩头擦伤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闻霆的脸色比姜柚的还要难看，他听话地跟她对视着，毫无征兆地红了眼眶，仿佛受伤的是他一样。
闻钦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目光落在姜柚的伤口上，湿凉的黑雾落在上面，如同一个个轻轻的吻。
他的世界在那一声炸裂的枪响中又变得混沌起来了，眼底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变换，渐渐涌起狰狞的黑雾。
闻钦眼神变得诡谲而疯狂，一转身，如出笼的野兽一般，直接从窗户扑了出去。
“等一下！”
姜柚抬起头，却只来得及看见黑雾的影子一闪而过。
闻霆心头莫名一跳，转过头，仿佛看见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他以为姜柚在跟追出去的保镖说话，他现在顾及不了那么多，满心满眼只有姜柚一个人，伸手抱住她，小心翼翼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仔细检查过，发现确实只有肩头擦伤，闻霆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其实姜柚的伤口不严重，现在是冬天，她身上穿的是棉袄，子弹只是浅浅擦过而已。
闻霆一直牵着姜柚的手，手指挤进她的指缝里，紧紧扣住她的手，他顾不了那么多，或者说他不想管那么多。
姜柚看着他，故意动了动手指，他却抓得更紧了，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样。
闻霆面无表情的红着眼睛，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无论她是骂他，还是嘲讽他，他都绝对不会松开她的手。
姜柚故意说道：“抓得太紧了，手指有些疼。”
闻霆沉默了一下，微微松了些力道。
这时，闻承带着医生匆匆赶来了，听见脚步声，姜柚想抽回手，闻霆却一点都不退让地跟她十指相扣着。
姜柚惊讶地眨了下眼睛：“你……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是。”闻霆逼近了一些，直视着姜柚的眼睛，眼底隐隐透露着疯狂，毫不犹豫地应道：“我是疯了，整日想着你的时候我就疯了，发现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就疯了！”
姜柚当场一个瞳孔地震。
她没想到，他突然就表演了一个“不演了摊牌了，就是喜欢你怎么样吧。”
闻霆表白完，就闭上嘴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坐着，垂着眼睫，漆黑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姜柚迟疑地说道：“我……”
闻霆抓紧她的手，声音有些嘶哑，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话：“别说话，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
因为他害怕听见她的答案，所以直接选择不听。
姜柚：“……”
系统抱着手臂，评价道：“这又拽又怂的样子真让人上头啊！”
闻霆不愿意松手，姜柚倒也不在意。
医生和闻承很快走了进来，医生很专业，手法娴熟，整个包扎过程叙述而有序，仔细检查过伤口，消毒和上药过后，很快就帮姜柚把伤口包扎好了。
闻承站在病床边，震惊的目光一直落在姜柚和闻霆十指相扣的手上。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更何况他二哥毫不掩饰！
他二哥在为了他嫂嫂的伤势焦躁不安，表现得如此明显，哪怕是一个陌生人也能察觉得到他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