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舅会见的地方有点特别，是在一个空旷地带的c级房车里。
说到吃饭，那也自然是在车里吃了。做饭的是一个看上去还不到四十的女人，大舅叫她薛琴。
薛琴一脸素颜，姿色中上，穿搭也很随意休闲，不过身材保养得特别好，前拱后翘的曲线甚至不输当下婀娜多姿的靓女。
房车里的电磁炉上焖了一锅啤酒鸭，空气炸锅打开是香饽饽的肉串，再配上事先炒好的两碟蔬菜，这就是四个人的午餐。
碰面后的伊斯奇称大舅为老宋，大舅唤伊斯奇为小奇子。在麦莹莹眼里，她能看清凭空冒出的薛琴跟大舅的关系不一般，但对于大舅和小奇子之间的客套则是瞧不出一点端倪。
四人在靠窗的长方桌坐下，一次性的碗筷端在面前，大舅满面红光地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趁这几年腿还能动，眼睛还能看得清，购辆房车带着红颜知己到处走走，到处看看。至于钱嘛，根本赚不完，自己忽悠了一辈子，赚到的就是比个普通人多点，不说全国，就这大江城放眼望去，不少老板都可以用钱砸死他自己，他现在看开了。
大舅说的时候毫不忌讳地搂住了身边薛琴的腰。
麦莹莹知道大舅的原配在大舅还没走出村庄时就去世了，膝下无子女。这么多年大舅其实也接触过一些女性，但户口本上始终只有大舅一个人的名字。
这薛琴跟大舅年龄相差巨大，要说红颜知己、情投意合根本不可能，只不过是一个晚年找点乐子，一个图钱而已。
“麦家的闺女麦莹，后来上高中了自己在名字后面加了个字。”
薛琴用家乡口音说着，语气没有一点嘲弄的意思，倒像是在回忆往昔。
麦莹莹一愣，随即盯着大舅，眼神略有责备之意。
大舅连忙摆手地：“我什么都没说，你再好好看看她，你在村里读小学的时候还坐你爸的三轮车去她家吃喜酒，她当时就是那个全村最漂亮的新娘子！”
麦莹莹再次打量薛琴，见对方冲自己友好地微笑，但她实在是记不起来了，只得寒暄道：“哦，薛姐，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伊斯奇的嘴也没闲着，打趣地说：“老宋，现实就是会这么跟大家开玩笑，当年你的身子骨生龙活虎，去她家喝她的喜酒心里肯定也不是滋味，这么多年转来转去，你们还是转到一起了，这玩笑开得很温馨呀。”
大舅哈哈大笑，指着伊斯奇对麦莹莹说：“侄女，看到了吧，我退休是对的，现在这样的年轻人个个厉害，这是他们的天下，我这老骨头再要硬撑那就是不识趣，白活了一场。”
麦莹莹瞅住机会以告状的口吻说：“伊总在公司的会议上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把员工说得服服帖帖，转头关起门来就准备大换血，我也在被裁的名单里。”
伊斯奇捂嘴闷笑，似乎麦莹莹这状告得没什么杀伤力。
大舅像是老师批评小学生地：“小奇子，你第一次见面就拿我侄女寻开心，把话讲一半。你是不是对她有那个意思，我告诉你她可是有家的——”
大舅突然中断，又一脸泄气地：“算了算了，她家里的那个老公不提也罢。”
察觉到伊斯奇投来异样的目光，麦莹莹气不打一处来地：“大舅，谈正经事好不好，我问你，你经营自己的公司三十年了，你的半身心血半条命都在里面，你怎么说抽身就抽身了，招呼也不打一个，你寒了公司那些老员工的心呀！”
大舅摆摆手，不吃这套地：“那些个寄生虫我凭啥要对他们有感情有交待，养他们几年了，每天包他们的饭，月底还要给他们发工资，我又不是他们爹。”
麦莹莹无语，感觉这话是顺带把自己给骂了。
伊斯奇窥见麦莹莹脸色难看，喝了口薛琴递过来的椰奶后，说：“现在当你大舅面我把话跟你讲全了。你大舅的小作坊被我并购了，资产正在清算中，你大舅拿出其中的百分之二十成为股东，以后一边开着房车旅行一边享受分红待遇。并购方案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发送给你慢慢研究，三天后专业的资产评估机构会来公司进行调查审核，到时候你有义务全权配合。”
麦莹莹眯眼盯着大舅，大舅点头默认。
“等到债权清理核实，资产移交手续完成后，这家小作坊的原班人马基本上清理得差不多了。我说过你是一定要被裁掉的，并购公告一旦发布，我会遵照相关法律根据你的薪资级别和工龄给予N加1的补偿，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当然了，顾及你大舅这层关系，你也可以选择被我重新聘用。不过有言在先，新的职位和薪酬待遇得根据你的能力匹配度来重新制定，肯定是没有现在的高，具体的工作也没有现在的轻松，这个选择权在于你自己。”
伊斯奇说完后又开始喝椰奶。
麦莹莹不再看身边的帅哥一眼，质问大舅：“这么大的事不说商量，你事先也不给我通气。好歹我也跟你这么些年了，你一直拿我当外人看！”
大舅啃着鸭腿，声音含糊不清地：“自从仓库失火的那次事后，你给我敲的警钟就让我有了抽身的想法。现在外面的世道你比我更懂，我们这些靠投机取巧的老东西已经完不转了，再玩下去就是拿自己的钱养更多的闲人，还不如把钱留着自己花，把摊子交给更专业的年轻人接盘。”
说到这里大舅似乎没有再啃鸭腿的兴致，放下鸭腿后薛琴体贴地抽出湿巾纸轻轻替大舅抹去嘴角边的油渍。
大舅非常享受这种被人零距离服侍的感觉，下意识地把一只手搁在薛琴的腿上，说：“莹莹呀，你一毕业就跟着我干，你也清楚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你是我侄女，我就算再坏，坑再多人也不会坑你。你自己可以算下你能拿到的补偿。N加一是多少，小奇子你告诉她。”
伊斯奇脱口而出地：“工龄8年，月薪1.2万，补偿金共计10.8万。”
大舅点头地：“这钱对你来说太少了，但你要养家，除了生活开支和房贷，还要鸡娃，这都是大开销。再说你家男人又不争气，这钱能维持多久，所以我建议你不要看中眼前利益，不如跟着小奇子干，跟着他学，他能让你学到真本事，让你变得更值钱。”
麦莹莹瞟了一眼身边的小奇子，伊斯奇则耸耸肩膀。
“行吧，我收拾最后的残局，完事了我拿补偿走人。”
伊斯奇问：“你考虑清楚了？”
麦莹莹一脸自信地：“这个是必选题，根本不用考虑。大舅你也别总是数落我老公，他现在在一家很有前景的公司任职，半年就挣到了七十万，我不用替家里操心，拿着补偿我以后安心地相夫教子。”
伊斯奇很是满意地：“噢，这样呀，那行，待会回公司了我们签补偿协议。”
大舅咳了几声，把冲到喉咙的浓痰又强行咽了回去，一旁的薛琴体贴地给他捶背。
大舅说：“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本事没学到我不怪你，可你怎么还是不长心眼。你老公所在的那家民间策划公司已经倒闭了，那70万是遣散费你不知道？”
麦莹莹像被泼了一桶冷水地瞬间从头凉到脚根。
伊斯奇化解尴尬地：“吃饭吧，这事麦总回家考虑清楚再做决定也不迟，不管结果如何你们叔侄两没遗憾就行。”
于是四人没再谈并购和去留的问题，在房车里吃吃喝喝起来。大舅说今天下午就出发，第一站是云南，薛琴就是自己的司机，房车可以走走停停，累了就下车玩玩或者在车里躺躺。
伊斯奇笑称等自己老了也向往这样的生活，只不过到那时私人飞机已经普及了。
期间薛琴的手机响了，这个女人避嫌地起身去尾端坐床铺上接电话，但麦莹莹还是听出这个女人是在和自己的孩子讲电话，说学费和生活费会在三天后转过去。
麦莹莹还想竖着耳朵监听，却被大舅不经意的一句话转移了注意力，大舅对伊斯奇说：
“麦红超这人不坏，就是爱炫耀。农村刚走出来的孩子嘛，书读得不多，又怕被外面人瞧不起，所以总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这人你可以用，但不能提拔，他可不像莹莹那样能沉住气。”
伊斯奇表示在这一点上自己心里有数。
麦莹莹不明其意地盯着伊斯奇地：“怎么又扯到我弟麦红超身上去了，你们认识？”
伊斯奇笑而不答。
大舅呵呵两声，有些鄙视味道地：“那小子估计现在已经到你家了，你不妨自己去问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