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长驼背的男人满头白发,面容清瘦憔悴,眼窝凹陷,皮肤像被风化般地干燥粗糙。
这个人进到工作室里自己找了个空椅子坐下来,他并没有四下观望,而是把双手搭在膝盖骨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李丽娟用一次性的纸杯给男人端上温水,说:“大爷,您请喝茶。”
男人低着头接过水杯捧于两掌之间,声音有气无力地:“你不行,你是女的,你做不了这事。”
史寥龙和李丽娟一愣。李丽娟暗自吐吐舌头,像闭瘟疫地赶紧挪到史寥龙跟前说:“大爷,我只是这里的接待人员,是男是女我都不能帮您干成事。但这位史先生是我们工作室的精英,您有什么需求可以跟他谈。”
史寥龙也打好配合地:“您好大爷,我叫史寥龙,很高兴为您服务。今天我接到通知说有委托人要来拜访,不知道是不是您?”
男人始终低着头,两眼盯着塑料纸杯里处于静止状态的白开水,说:“你的声音应该行,听起来像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那位姓严的女士跟我说过,你能帮我办成这事。那么咱们现在可以动身出发了吧。我的返程票事先订好了,你把身份证号码报给我,我这就给你订票。”
“啊!现在?不是吧,大爷,我还没了解您的情况,您这是不是太急了?”
史寥龙说着望向一旁的李丽娟,后者也默默点头认可史寥龙的态度。这刚见面就跟人走,还搭乘火车去一个不知道的地方,这换了谁都会起疑。
男人缓缓抬起头看向史寥龙,一双眼睛犹如死水无痕般地沉静。他说:
“我叫周建云,跟你们签订的委托编号末三位是075。你应该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吧?”
这张被岁月摧残得沧桑不堪的脸,这双对世间万物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的眼睛看得史寥龙心里发怵。
这周建云到底经历过什么打击才找到“智囊”寻求帮助?
史寥龙心想自己受这人所托,会不会波及自身陷入精神摧残的泥潭?
“大爷,大老远的来您先喝口水,把您遇到的事跟我说清楚,我得花点时间整理再为您制定解决方案,您看行不?”
听史寥龙这么一讲,李丽娟连忙坐电脑跟前打开空白文档,让大爷尽管说,她来做记录。
周建云的眼睛透过史寥龙依然始终无精打采,仿佛史寥龙是一团空气并不存在。随后他又垂下头看着手中的杯口想了想,开口说道:
“我今年满48,还没到大爷的年龄,你叫我老周就行了。再说了,估计我也活不到那个年龄了。”
史寥龙与李丽娟默默对视,他们都不敢相信这白发苍苍的“老头”才48岁。
“我委托你做的事其实也不难,就是让你冒充我的孩子陪着我和妻子在家里住上几天,一家人团聚。”
李丽娟敲键盘的声音在记录,当敲出这句话的意思后发现老周已经讲完了。
史寥龙干愣了几秒后,问:“就这些?”
“是的,就这一个要求。委托期限是一周,如果你表现的没有破绽,让我妻子真以为你是我们的孩子,一周后五万的委托费我会汇到你们的账户上。”
五万!
史寥龙和李丽娟瞬间瞪大了眼睛。
按四六分账他史寥龙花一周的时间就能再挣二万,加上今天刚收到的一万二,这个月他的收入就是三万二了!
这月薪等级在大江城相当于一家公司中层管理者的收入!
幸好他史寥龙是男儿身,幸好委托人生的是儿子,不然这种好事还轮不到他。
不就是扮个儿子哄娘开心嘛,这活得接,得干!
此时,一阵卡哇伊的手机铃声响起,李丽娟在电脑前接听电话,嘴里间断性地冒出:
到了。
都在。
好的,好的。
噢,车钥匙你放抽屉里了么?
好,看到钥匙了,我给他,知道啦,油卡和钥匙我都交给他。
那个车票钱也报销呀。嗯,一百一十七元是吧,好的,老大你说了算。
李丽娟说完从抽屉里拿出机动力钥匙和一张加油卡给到史寥龙手上,说:“老大刚打来电话,他说让你开他的车带客户出发。”
史寥龙见这车钥匙的图标居然是四个圈的奥迪,心想刘志胜这小子行呀,开这家简陋的工作室还配备了一辆体面的车。
李丽娟随后走到文件柜左侧蹲下身子扭到保险箱的密码锁,打开后取出一百一十七元的现金交到周建文手里,说:
“大爷,噢,不是,周老先生,我们老板交代开车去您家,车能在您家里派上用场。关于您订的返程票距离现在发车不到两小时,退票是不可能了,所以这车票钱我们帮你出。”
老周的一只手被动接过小姑娘塞过来的现金,表情木讷,好像钱这东西跟自己关系不大。
“车就在停车场编号409的车位,现在可以出发了。”
听李丽娟这么一说,老周缓缓起身朝门口走去,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先行一步。
史寥龙准备跟上脚步,李丽娟抓住他的袖管让他等等。这小姑娘又在文件柜下层搜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交给史寥龙,说:
“大叔你带上这个以防万一。”
“这是什么,酒精消毒水?”
李丽娟悄悄地:“催泪剂,像喷香水一样让人短时间流眼泪和鼻涕。我觉得吧,这事没那么简单,这钱也不是那么好挣。毕竟你得在人家家里待上几天,人生地不熟,拿着这个保护好自己。另外你记得开手机定位,到了地方发信息给我报备。如果发现不对劲一定要报警,或者发9595给我,我替你报警。”
史寥龙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小胖妹无比细心和可爱。他感激地收下装口袋里,并做了个oK的手势,说:“行,不管这委托成不成,我回来请你吃大餐。”
“加油,大叔!”
他和胖小妹彼此一投手地在空中击掌。
出门几步就赶上了瘦长驼背的老周,他带着对方来到停车场,找到车位号按下钥匙的开锁键。奥迪A6“嘀”的一声闪了一下前照灯。
他替老周拉开后座车门,待这位客户坐稳当后便钻进前驾系好安全带。
老周告诉他去云溪县雨田村。
启动车辆,打开中控屏导航,语音播报全程四百二十三公里,预计行驶时间五小时。
史寥龙暗自吁了口气。这刚从武当山回来,家没回又要长途跋涉,不知道麦莹莹会不会对他有意见。
但不管怎么说,作为老公要是挣不到钱,老婆只会对他有更多的意见!
在简单熟悉车辆的操作后,将手机与蓝牙车载接通后挂档出发了。
车拐进匝道,上了高速后开始提速,一路向西行。
途中史寥龙尝试与老周交谈,希望从这位“老头”嘴里套出些有用的信息,但老周答话很被动,甚至支支吾吾,有所保留,有所隐瞒。
从中控台上方的后视镜窥视这老周,这个人身上除了沧桑的年代感之外感觉人畜无害,而且让人心生怜悯。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周不愿意透露他妻子的情况,看来这里面另有隐情。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但他目前对委托人的情况和即将面对的事是两眼一抹黑,所谓的方案和对策就更别提了。
车越往前开他心里就越没底。
在彻底驶出大江城境内后电话来了,通过bose扬声器严洛仪的声音清晰而富有质感地:
史寥龙,你应该上高速了吧?
听到她的声音史寥龙先是一震,随后一股安全与自信感油然而生地:是的,我上了高速。
严洛仪:老周有没有在车里?
后座的老周:在的,你好,严小姐。
严洛仪:老周,视频文件待你们到了云溪再发给史寥龙。
老周:好的,谢谢你严小姐,你教我妻子的那套健身操对她的腰椎病帮助很大。
严洛仪:不客气,老周。希望你也能信任这位史先生。
老周:好的,我会按照你的安排来办。
史寥龙刚要开口问,严洛仪却挂断了。
他满脑问号地:“不对呀,老周,严洛仪去过你家?”
老周:“去过一次。半个月前我向你们工作室发出了委托申请,一个礼拜前这位严小姐和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开着这辆车来到云溪县。小伙子住镇上,严小姐在我家里待了一晚。”
史寥龙这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既然严洛仪和刘志胜都到访过,那就意味着这老周不是坏人,这个人家里也不是什么索人性命的龙潭虎穴。
不过刘志胜这段时间不是和严洛仪在跟进一笔大额委托么?怎么往一个小县城里跑?
所以他问:“老周,严洛仪是为了你的委托专程去了你家一趟?”
老周捂着嘴轻咳了两声,说:“他们当时说要出省办事,应该是顺路来县里,是核实我这边的真伪。”
“哦,老周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刚才我问你什么你都三缄其口,现在怎么有问必答了?”
老周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看向窗外,远处绿油油的麦田与河流随着视线横向迁移,近处公路护栏外围的花草树木呈现出飞快跃过的残影。老周说:
“严小姐是个善良的好人,我和妻子都信任她。她既然让我信任你,我也愿意相信你能把我的问题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