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说今天除了高质量完成自己的所有作业外还有一项最大的收获,那就是严阿姨教会了他怎样骑自行车,而且今天在陆天公园步道上骑行了六公里。
史寥龙问他骑自行车严阿姨在干什么?儿子说严阿姨跟着车后面慢跑,锻炼身体,严阿姨的体力是真的好,他都骑得满头大汗严阿姨也不觉得累。
午饭严阿姨带他吃了非常棒的自助餐,晚饭严阿姨自己在家做的,照着网上的攻略炒菜,味道比奶奶做的要差点点。
儿子又说下午他和严阿姨一起午睡了一个小时,起来后读了四十页老师推荐的书,最有意思的是跟严阿姨一起玩“爬格游戏”。
儿子越说史寥龙越不好意思,这种带孩子的节奏就差没当孩子的妈了!
儿子不肯回家,似乎还没玩尽兴地:“爸爸,先别走, 爬格游戏你玩过没,很有意思,是严阿姨发明的。”
史寥龙哪还有兴致玩小孩子的游戏,再说严教授还不至于闲得慌去发明过家家的东西。他说要走,告诉儿子严阿姨需要休息。
严洛仪却提议让他不妨试试,这个小游戏是她以前在隆德自己琢磨出的教学小模具,她以前的学生都有过接触。
这倒是让史寥龙有点好奇了。
儿子蹦蹦跶跶地说去搬游戏盘,趁孩子不在的空当严洛仪冷不丁地对史寥龙说了句:“其实你没必要在我面前刻意装饰你自己,比如梳头发,因为我们之间是没有——”
她说着两手在空间拉开三十公分的虚无线,又一下子合拢地:“就是异性之间的磁力,你应该懂的。”
史寥龙秒懂到连自尊心都来不及受伤害地:“明白,完全明白。我和你不论是在横向和纵横对比上那差得不止一星半点,就拿咱们的毕业证书或者阶级地位和价值体现摆一起来说,哪一项你都可以把我秒成渣。”
他从来没在一个人面前这样把自己贬得体无完肤,损得这般口服心服。
“你也不用这样轻看自己,我们都是普通人,各有所长罢了。史谨谦我也喜欢他,他有求知欲这一点我们是有目共睹的。”
严洛仪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抛开她和他的间距,又以孩子为介点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这也许跟情商没关系,史寥龙自知要去揣度一个女教授的心理,仅凭他的学识和见识相当于一个小学生去做高考试卷。
儿子从严洛仪的房间里比较吃力地搬出来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摆在茶几上。
这个四方体的四条边足有五十公分长,厚度也在八公分左右,里面却是镂空的。朝上的平面乍看之下由对等的小方格纵横列阵,有些像围棋盘。
但和围棋不同的是每四块方格中间设有一个轴心点对应纵横列形成单独的直角坐标。每个点心可以360度扭转,横竖两条对称轴便可以依照轴心任意变换角度与相邻的轴线无缝连接。
儿子又折回房里拿出三个盒子。一个盒子里有若干细铁签,铁签与棋盘里的格线长短、粗细程度完全相同,能吸附在每个轴心处形成米字形。
第二个盒子里装满了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圆棋子,只要放置在棋盘任何位置都能被牢牢吸附住。
第三个盒子里装着不同颜色并可以伸拉、扭曲成正方、长方、平形四边、三角、梯形、半圆以及L的图形条。
这个东西就是儿子所说的爬格游戏。不过在严洛仪嘴中却给出一个新的名词,叫它挪移盘。
儿子在给史寥龙介绍游戏规则。儿子说了半天史寥龙好像觉着这游戏没有任何规则,在这挪移盘上既可以像围棋一样的落子,也可以按象棋的方式挪子,还可以像飞行棋那样摞子。
对于玩法,按儿子的话来讲就是敌我双方设定一个性质相同却具有对立面的目标,双方按照各自的自身优势和条件自由走位,通过一系列外在因素来迫使对方让步妥协就算赢。
史寥龙配合儿子玩了几回合,儿子乐在其中,史寥龙感觉不伦不类,严洛仪却在一旁静静观察,笑而不语。
挪移盘既然是曾经教学中被使用的模具,那么这个东西绝不是儿子所认为的爬格游戏。
盯着盘面,史寥龙竟突发奇想地:“来,来,来,我有个新玩法。”
说着,他将两颗大小红子吸在顶端中间的两个格位,又把三颗黄子并列地安放在下一行对应的三个格位上。至于第三行、第四行,每个格位摆满了白子。
他从上至下依次指着落子方位说:
“红子代表挟持人和被挟持的孩子;
下面的黄子分别代表小委托人、“智囊”的女同事和被挟持人的妈妈;
最后三行是包括我在内的围观家长。
挟持人以小孩子做人质的过程中提出三个要求:
第一停船。
第二让小孩子的妈妈下跪。
第三命令小孩妈妈用刀割花自己的脸。
前两个要求孩子的妈妈照做了,第三个她做不来,于是双方僵持不下。
然后挟持人借着所有在场围观的家长们疯狂吐槽自己负债累累是被这孩子妈挖坑所赐,表示今天要鱼死网破。
再看这颗黄子,我的这位女同事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手机获取了挟持人的第一手背景信息,便以巧舌如簧的口才揭了挟持人的老底,几乎把挟持人给整懵了。
再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很不科学了!
女同事借着喝水的机会把最后一口水直接喷到挟持人的脸上。
话说喷水根本就伤不到人,更不会吓倒一个已经走极端的人。但就是这一喷让挟持人和小女孩一下子拉开了距离。趁着挟持人擦脸的空当,大家瞅准机会一拥而上地将其制伏。
女同事这种精准的时机把握和心理推测太神奇了,也太冒险了,是不是运用了某种催眠手段,这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
史寥龙说罢眼睛看向严洛仪,他借助盘面以棋子的方式在问她,也可以说是在考她。
严洛仪面对临时组成方列的棋子斟酌片刻后,说:
“停船、下跪、花样刁难,你的女同事是从这几个现象层面推敲出了挟持人的漏洞和破绽。”
史寥龙听不明白,他明明问的是“喷水”,怎么她给出的结论完全不相干?
“你这位女同事并不是铤而走险,她事先已经从挟持人的第一手资料里推断出挟持只是手段,并非目的,所以在喷水之前她考虑的并不是怎样营救孩子,而是如何把众人的注意力转嫁到她自己身上来。”
史寥龙很是愕然地:“你是靠猜?”
严洛仪的手指也开始触碰挪移盘上不同颜色的棋子,说不是猜,是靠推断。
把这个盘设想成一艘船,设想企图伤害小女孩来报复她的妈妈,在船上挟持显然是不可取的。唯一的目的是能够吸引船上人的围观以及警察救援行动的延迟。
因为债务缠身,挟持人是想通过这种聚光灯效应达到自我保护。他断定在这整个环节中有人会报警、拍照、甚至录制视频发网上,这件事一旦被广泛关注,他的个人安全就会在短时间内获得最佳保障。
在此期间他通过一些要求和刁难孩子的家人来制造迫在眉睫的紧张氛围。
他要求停船,其真实意图是方便警察能顺利登船。
挟持人一方面拖延时间,一方面也在为自己争取时间。
当打好的腹稿以一吐为快的方式抹黑孩子妈妈之后,挟持人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他接下来只是静待警察的登船而已。
至于那个女同事,在这个时间节点凭借自己掌握的信息反将挟持人一军,成功嫁接了对方苦心营造的聚光点,将船上所有的人注意力汇聚到她身上来。
关注女同事,就等同于关注‘智囊’工作室。
‘喷水’和‘挟持’都属于一种过度手段,刺激外围人的注意力而已。目的一旦达成,手段便丧失了意志力的支撑,所以‘喷水’对于挟持人而言不是怕,是觉得脏,出于本能反应会躲避。
所以挟持人和你的这位女同事从事情发生的开始,两人距离之近,但绝对不是处在棋子阵营的对立面厮杀,而是各自朝着筛选好的不同棋格方位暗箱偏移。
史寥龙听完后彻底懵了,大脑又好像开悟了,很快他几乎用叹为观止的声音说:“你太神通了吧,从这个模具上的推演就能透过现象看本质,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