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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萧德鸿从自己屋里出来了,到客厅坐下,看着茶几上的早点,就说:“妈妈,你能不能换种早点,天天都是这几样东西,你吃不烦啊?我今天,可不想吃了,我去买胡辣汤去。你要不要?顺便给你带一份。”

“我都吃过了,我就不要了,你看看,你爸爸要不要?”

儿子冲着里面睡觉的萧天长说:“爸,你要不要胡辣汤?我去买了。”

“我要一份。我也想吃了,好久都没吃了!”躺在床上的萧天长回答道。

蓝雪云知道这俩人,都喜欢吃这个胡辣汤,一种回民的小吃,大的牛骨头汤,牛肉丸子,加上各种蔬菜,土豆、莲花白、红萝卜、粉条、黄花菜、木耳等等,泡上纯碱的硬面坨坨馍,调上两勺油泼辣子。这两人吃的很过瘾。每次一人一大碗。吃一顿饱一天,类似于羊肉泡馍的那种风格。

心想,这两人,今天是想享个口福,就随他们去吧。多买的这些早点,就够自己吃一天了。

没事,现在立马,给放到冰箱里去。到吃的时候,再拿出来,热一下,刚好,自己也不用做饭了,无需再下楼了,今天一天的时间,是多么完整纯粹的自由啊!

蓝雪云再次回到书房里去了,关上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没人打扰,丈夫坐在客厅,打开电视机,躺在沙发上,美滋滋的自得其乐。

儿子下楼去了,给两个人买胡辣汤去了。这三个人的那份自在,是相容祥和的。谁也不干涉谁,谁也不操控谁!

蓝雪云听到客厅里的电视声音,发掘几十年的磨合,渐渐地达成了基本的契合点,相同相异,坚守住彼此的底线,不去触碰高压线,突破底线,在合理的区间,正常的运行着。

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各享其福,变成了这三口之家的基本风景图。就好像是三座各自独立,又能够彼此相望的高山,安守在在自己的风景区,相望又相连。

客厅里,儿子买回来胡辣汤,父子俩吃的很嗨,边看着电视,一边享受着美食。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萧天长拿起手机:“喂,哪位啊?”

“哦,是天成啊!怎么啦?”

“哥,我媳妇昨天,在医院生完孩子,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倒在床上,昏迷过去了,立刻送进急救室,抢救了,现在医生说,给插上了呼吸机。大哥,我的天,要塌了。我该怎么办?”

“天成,别着急,尽力配合医生治疗,我马上过去。别急,你现在就是急死了,也一点用都没有。”萧天长手里握着电话,人几乎要傻了。

“爸,刚才我三叔说,我婶怎么啦?”

“生孩子一切都很顺利,却突然晕倒在床,现在抢救室里,急救着呢。走,我们去看看。叫上你妈妈。”萧天长脑子一片茫然。

三个人立刻下楼,坐了辆出租车,急忙奔向医院。三个人谁也不说话,沉默着,心思都回归到了自己的内心。

萧天长作为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各自成家,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作为最小的老三,结婚不久,生了个闺女,都十岁了,可是这个媳妇,一心想要个男孩子,她知道自己年近四十,绝对是高龄产妇,可是,想要男孩子的想法,一天到晚纠缠在心里,从头到尾,小心谨慎,把各种困难危险都考虑进去了。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是没想到,还是有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

蓝雪云坐在车上,想到这个老三媳妇,从来都是朴实善良,勤勤恳恳,操持家务,每次逢年过节,一家人团聚,老三媳妇都是亲和友善,礼貌周到,温顺贤惠,给人印象,好得不得了。没高声说过一句话,没红过脸,没有任何的不愉快和丝毫的矛盾。谁会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不敢想象。

这个最小的弟弟,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喜欢开车,他的父母亲,就给买了辆出租车开着,生了个闺女,都十岁了,一家人和睦幸福,大家庭的团聚,彼此更是其乐融融。他的大弟也早就结婚生子,儿子和萧德鸿年龄接近,只小一岁。他的妹妹接了父亲的班,在厂里和丈夫儿子过得很幸福。一大家子,都过得很祥和吉利。

哎呀,人的一个念头,就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蓝雪云想到了,佛家说的那个生命无常来了。生命是坚强的,也是脆弱的。是可控的,又是无法预知的。

越是想到这一点,蓝雪云就越发感觉到,生命的珍贵和势不可挡的快速流逝。这些年,每次想到这些,她心里像炸开了锅,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生而为人,来人世走一趟,是多么的短促有限,过一天少一天的敏感度,在自己这里似乎不断在加码,在无限的放大。

没法四平八稳的,让自己丢失内在的感觉,交出自己全部的感受,为了外在的人或者事情活着,是自己从小到大,最深刻的迫切需求,就是永远,都把自己的感觉体验,放在了第一位。

觉得生而为人的核心点,就在于个体的自己内心力量,内心的那个最强烈的声音,这才是她活着的唯一出发点和精神支柱。少了这个,无论做什么?无论在哪里?她都会觉得自己没有活着,这是自己从来都无法容忍的时刻。

出租车开得很快,萧天长的心七上八下,儿子萧德鸿,知道这个婶婶从小到大,每次回到家里,从来都是那么和善,那么温柔,那么可人贴心的周到。多么善解人意的一个三婶啊。

希望她没事,她一定会度过危险,平安康复的。这个眼看着就要高考的萧德鸿,心里也紧张的不得了。这是平生第一次。

之前家里的老人去世,可能是因为自己年龄太小,看着年迈的太婆就走了,从眼前消失了,还不觉得,毕竟和自己相处的时间太短。

哎呀,现在才觉得,每个人要早晚离去,似乎是生命的悲剧。经常看见远处的陌生人的葬礼和送葬的队伍,好像没多少感觉,只是脑中一个反应是,有人去世了。但似乎都彻底地拉开了和自己本人的距离。就没那么强烈的情感冲动和波澜。

蓝雪云的感受是,天天都把这个死亡的信号,给自己逼近,靠得很近,她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就是死亡随时降临,每天的流逝,每分钟每一秒钟的消失,她都会看作死亡的威胁和恐惧。

正因为知道人早晚有这一天,这一刻,谁也躲不过,谁也少不了,似乎只有在这个结果面前,人是平等的。这也是生而为人的一个必然结果。

那所有的差距,就来自单属于每个人的生命过程了。为谁活着?这几个字,刀子样,刻在蓝雪云的心坎上,警钟长鸣在耳边,向死而活着,是她唯一的理念。为谁活着?是她天天在追问自己的灵魂难题。

车子到达医院大门里,快速来到急救室门口,三个人冲进去,看见一大家子人,在焦急中等待着,脸上都写着“剧烈疼痛”的字样。

蓝雪云和儿子,只是默默地跟着萧天长,出出进进,听着家人们,给他讲着这个平常普通的过程,里面包含着千万个不解和疑惑,不能接受眼下的突发状况,渴望奇迹发生,渴望重燃希望。

渴求医生救命。百分之二百的渴求着,眼神里全是,对生命的极致渴求珍视。没人愿意往后边那一步想,没人能接受。

身处在医院里,这样的环境里,蓝雪云想到的,全都是生命的饥渴和想多活一天的欲望。置身这样的焦虑恐惧中,帮不上任何的忙,只是陪着焦虑恐惧着。

她的内心,飞速的转动着这些生命的本质,人生的真相。心想,这里是身体的修理场所,从外在的皮肤、肌肉、骨骼到内在的器官,运行体系,都在精密地检查、分析、观察、确认、构建着重启的练习。

此时此刻,看见那个收费处的检钞机,在疯狂转动,发烧发烫,燃烧的是悔恨和呼天喊地。

可是,穿着白大褂的人群,表情看起来,是司空见惯的铁板一块,好像少了很多柔软的表达。尽管不少角落里,布局着花园,呈现着曲径通幽的亭台楼阁,红红绿绿的诗情画意,都在病人和家属的脸上,丝毫的看不到了。

每次到医院,蓝雪云的那份焦虑和恐惧,都会加深,无限增强。陪着自己的丈夫,听着家里人诉说着,三弟媳妇的前面的身体状况,正常平稳,看见刚刚来报到的儿子,脸上的笑意就没消失过一分一毫,几乎是这份喜悦伴随着她,驱离了肉体的所有疼痛。

好好的一个人,坐起来吃了东西,准备后边几天,就要给儿子喂奶了。精神状态超级好,心想事成,生了儿子,心愿达成了,正开心得不得了 呢。

突然,倒在床上一瞬间,抹去了,她脸上一直都在的笑意。意识丢掉了,昏迷带走了笑容。再没有了清醒的灵光乍现了。

大家在眼巴巴地,等待奇迹降临。千呼万唤,还没出现。几乎要凝固的空气,每个人的呼吸,都在增加一份祈祷渴望。

蓝雪云在这个氛围里,没法轻松下来,生死之间的这些瞬间转换,一直像根针,深深的刺痛着她的心。年轻的弟媳妇,生龙活虎,血气方刚,精明能干的她,千呼万唤,不再醒来了。似乎医生在病痛死亡面前是无力的,高科技,发达的医疗设备,是无用的,无能为力的。

蓝雪云的思绪一直在飞奔,在升腾着,她似乎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飘飞起来,站在对面,凝视着自己的身体,透视到了活着的本质。生死的功课,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抉择。不是怎么死的问题?而是怎么活着?为谁而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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