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繁霜从太医院回来时,带来了卢院使的回复:“多谢贵妃娘娘指点。
“臣蠢钝,必会依照陛下口味修订膳单!”
王熙凤对这个态度表示十分诧异:“这么容易就让了一手?”
“哪儿啊!”孟繁霜大大吃了一口绿豆汤,才道,
“卢院使当着我的面儿,说自己最近眼睛有问题,转手便将膳单递给了尤院判!”
王熙凤呵呵轻笑:“这才对嘛!
“这卢院使年方五十,若依着前例,他身康体健的,至少在这个位置上还要坐二十年。
“他才不会让自己卷进这种漩涡里!”
接着拧眉想了一会儿,才问,“我忘了,陈铎当年在宫中熟识的人里,似乎是有一位女医的对吧?
“你还记得他说过叫什么?”
“他虽不曾禀告过贵妃,我却知道那女医,姓李。
“他去东宫后,那李氏实在活不下去,嫁给了太医院前任院使的侄孙王太医。
“听说生了两个儿子,在王家的日子过得倒也不错。”
王熙凤愣了一愣:“王太医?”
那个经常在贾府、王府走动的书呆子王太医?虽然各种病症都手到拿来,却一直没治好林黛玉的弱症……
这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
“嗯,既是已经有了归宿,也就罢了。明儿再看病时,叫那王太医来一趟。
“若是医术可以,那不妨我再送他个前程,也就是了。”王熙凤随口再说两句,作罢。
孟繁霜落了汗,又吃喝着,不由多了闲谈的兴致,靠过去悄悄告诉她:
“我刚才从外头回来时,路过蓬莱殿,瞧见李宣仪从里头怒气冲冲的出来,牙齿咬得格格响。
“左右无事,我便找人打听了一下,听说,吴德妃最近一段时间,因是李宣仪管着后宫,所以要了许多东西去。
“还有几样内务府严令只许给皇后贵妃用的东西,也被德妃抢走了。
“李宣仪因为贵妃娘娘已经能起身去南府,所以昨天开始打点清理账目,却发现就这短短的七八天,吴德妃从库里弄走了三千多银子的东西!
“这跟妃位的份例差得可是太远了。李宣仪便去求皇后娘娘出面,一来提醒一下德妃,还是该节俭些;
“二来也是为了跟皇后娘娘诉苦,这账上的出入,她委实没有权力管得了。
“谁知皇后娘娘却说她大惊小怪,又说德妃要的几样东西是她许了的,让走蓬莱宫的账。
“李宣仪气得全身发抖,出来之后一路走一路哭回去,进门就中暑倒下了。
“听说卢院使特意让尤院判亲自去给李宣仪看诊呢!”
王熙凤噗嗤一声笑:“她还是嫩。这种事儿,丁是丁卯是卯,最讨不来好。
“何况最近一段时间,德妃把皇后的马屁拍得正是最顺溜的时候,皇后怎么可能为了几千银子跟她翻脸?
“倒是李宣仪,在皇后眼中,说不定还成了个挑拨离间的小人呢!”
孟繁霜笑着吃喝。
王熙凤想了想,叫了安儿来吩咐:“你去李宣仪那里,跟她说,既然病了,账册就拿来给我吧。
“让她先睡个饱觉。
“明儿一早,让她来找我,我带着她一起先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然后再一起看账。
“你跟她说,等着明儿我教她。”
孟繁霜忙拉住她:“这人什么品性还不知道呢,你就往自己身上揽!”
“别管她什么品性,能这么傻乎乎地遵循着规矩,请皇后娘娘出面训示德妃,这就是宫里最可贵的!”
王熙凤摆手让安儿快去,“我好容易能瞧见个值得调教的,这可不能轻易让别人带跑了。”
安儿会意,忙忙去了。
一时回来,笑着回禀:“李宣仪枕上听着就哭了,说明儿一早必来。
“当着我的面儿,端了太医开的香薷饮一口气吃尽了,这会子已经睡着了。”
孟繁霜便打量王熙凤:“南府正闹得沸沸扬扬,你这会子若是在宫里又跟德妃和皇后对上,外头越发该说你目中无人了!”
“南府怎么了?”王熙凤毫不在意,“再过五天,她们家就该出殡,把府里的两具棺椁落葬了。
“到时候我还要跟着陛下,给她们家女眷和孩子赏东西呢!目中无人?谁说的?!”
孟繁霜无语。
“不过,我倒想看看,这位尤院判的医术如何。”王熙凤坏笑起来。
当天下晌,尚食局把尤院判新改过的膳食单子拿来给王熙凤看,王熙凤赞不绝口,立即便命人:
“给尤院判赏金十两。
“正好皇后娘娘一直挂心宋太嫔的伤腿调理,还请尤院判去看一眼,换个更适宜夏天的方子。”
尤院判十分不想去,可是碍于王熙凤亲口赐下的话,只好磨磨蹭蹭地去了,然后换个不痛不痒的方子,飞也似地回了太医院。
拿到方子时,王熙凤正在跟李宣仪一道吃早饭,看着上头的党参枸杞,忍不住呵呵地笑。
摇了摇头,王熙凤把方子递给孟繁霜:“这位尤院判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挺好。”
李宣仪不解。
王熙凤也不解释,吃完了,漱口洗手,带着她去了蓬莱殿。
莫皇后听说她二人一起来了,就有些不高兴,淡淡地让进去。
王熙凤和李宣仪先一起规矩行了礼,谢了莫皇后的赐座。
王熙凤这才笑着拿出了账目,指着里头的东西,好奇道:
“这尊送子观音,妾身还记得,是皇后娘娘专门预备下,单等着哪位妃嫔再有身孕,才赐下去的。
“如今进了德妃的珠镜殿,敢情是她有孕了?没听太医院报喜啊!”
莫皇后滞住:“她拿了送子观音?!”
“是啊!”王熙凤又往后翻,“这里还有一株珊瑚树……
“妾身记得,德妃宫里是有珊瑚树的,而且是她自己带进来的嫁妆,听说比宫里的还好还大!
“既是她自己有,怎么又从内务府搬了一个去?
“是她那个碎了?”
莫皇后的眉心皱了起来:“珊瑚树何等珍贵,连蓬莱宫、紫宸殿和你的饮羽殿都没有,她若自己有,怎么会舍得碎了?”
回头就要让甘蓝去问。
王熙凤忙陪笑着阻拦:“昨儿都说了给她,那便给她便是。
“只是这等宝物价值连城。咱们账上写着三千两,其实真拿出去市卖,又何止三万两?”
莫皇后的脸色难看起来。
这么……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