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儿和景铨一起送了贾母回去。
最先迎出来的便是贾赦和贾珍。
两个人虽然不认得安儿和景铨,却一眼就能看出来景铨的身份。
两双眼睛瞬间亮起来,贾赦立即试探着上前问道:“这位可是伺候贵妃娘娘的兄弟?”
贾母一个冷眼瞪过去,但没有吭声。
好歹当着外人和晚辈,她不好太过不给大儿子面子。
景铨微笑着朝他抱了抱拳:“贾将军请了。下官的职位暂时落在紫宸殿,是伺候陛下的。”
贾赦的脸瞬间吓得惨白,忙作揖不迭:“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了。”
一个内侍,他个世袭的一等将军,怎么能自称下官,怎么能这样卑躬屈膝!?
贾母气得脸都青了。
安儿在旁,微微笑着,把贾母的胳膊送出去:“二位贾将军,贵府太夫人很是疲倦了,还请好生照看。”
贾珍比贾赦有眼色得多,忙伸手扶了贾母过来,又赔笑:“多谢这位女官。”
安儿点点头,也不多话:“告辞。”转身便跟景铨要走。
贾珍却觉得眼前的宫女十分眼熟,没忍住,出声问道:“敢问这位女官,可是王家的安儿姑娘?”
安儿眉一挑,回身看向贾珍:“珍大爷竟然还认得我?”
“姑娘小时候跟着贵妃来我们家玩过几次,聪明伶俐、仔细周全,所以我记得。”
贾珍大喜,忙又上前半步,“我们一直说想要给贵妃娘娘去行个礼,一直都没得机会。
“如今……”
“如今内外有别,面见是见不了了。不过看在贾将军实在想要孝敬贵妃的份儿上,下官可以带着您过去,到行宫门口磕个头去。”
景铨笑眯眯。
贾珍脸色一变。
贾母这时候冷冷一笑,甩开了他的手。
既然这两个混账东西都已经出丑到了如此地步,那她也就不用粉饰太平了!
“老大过来!”毫不客气地直接指向贾赦的鼻子。
当着紫宸殿、饮羽殿两处的内官,贾赦一丁点儿脾气都不敢有,硬着头皮快步过来,亲手搀住了老娘:“母亲吩咐。”
贾母压根儿就不搭理他,却冷笑着看向贾珍:“既然珍哥儿都说出口了,正好!
“最近不是家里上上下下都嚷嚷着要给贵妃去见礼么?那你就都替了吧!
“把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你自己还有琏儿的份儿,都磕了去!”
甚至还朝着景铨欠了欠身:“有劳内官引路!”
贾珍傻了眼!
这,这怎么回事?!
陪笑着先朝景铨点头:“内官稍候!”
转身贴着贾母低声哀告:“老太太疼疼孙儿!您到底见着贵妃没有?她怎么说?!”
贾母冷漠地斜他:“你还有脸来质问我?你那好父亲做了什么,想必你这当儿子的,并非一无所知吧?
“那样抄家灭族的混账事,你们宁府可真做得出来!”
贾珍听得浑身一颤!
怎么回事?怎么老太太竟然当着这两个人的面儿说出来了!?
她不是不知道么?!
自己父亲被抓走又放回道观的事情,不是只有自己和大老爷知道么!?
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贵妃?还是……紫宸殿的这个内官?
皇上,皇上已经全都知道了!!!
贾珍不及细想,当下便腿软地往地上跪了下去!
贾母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冷哼一声:“既是要跪,便去该跪的地方跪去!
“我可受不起!”
说完,拉着贾赦,便进了东院。
景铨和安儿也不催促,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的贾珍。
话已出口,贾珍知道自己今天这一趟是跑不了的,抖着腿咬着牙爬起来,真的跟着景铨去了行宫门口。
路上,他很想再探听些什么消息出来。
谁知景铨一见他张嘴,便含笑堵了回去:“贾将军不如细想一想贵府太夫人刚才说过的话。”
贾珍被他提醒,这才静下心来,低头思索。
你那好父亲,抄家灭族,混账事,你们宁府……
嗯?!
你们,宁府!
老太太这是要跟自家划清界限么?!什么叫你们宁府?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她这时候想着是各家门、另家户了?早怎么不说!?
换给她儿媳妇娘家的京营节度使,可是自己家宁国府的!
她荣国府有什么?!
除了她这个老不死的国公夫人,不一样是一家子窝囊废?!
全仗着有个王家做亲家,结果拿去交换利益的还是大伯子家里的兵权!
什么东西!
贾珍的后槽牙暗暗地咬紧了。
景铨瞥了一眼便看清了他的表情,脸上露出嘲讽。
贾珍深吸了一口气,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老太太的话里其实已经说得明明白白,父亲做的事情已经被皇帝知道了。
不论是结党乱政,还是私会宫妃,都一样会扣到罪同谋逆这一条上!
所以,抄家灭族的程度,也不过是五十百步而已!
刚才老太太的话,虽然有把两府拆开的暗示,但实际上,何尝又不是在提点自己:
旁人有没有牵涉到这件事里,皇家如今还没有证据,所以,可以试试能不能撕攞开去……
若是真能都推在父亲身上自然是最好。
可若是不能,便最好只再搭进去自己这个亲儿子,如此还有一点点可能——保住蓉哥儿!
至于荣宁二府分道扬镳,那只不过是老太太一厢情愿罢了!
毕竟,朝廷好不容易才有借口把两个国公府都扳倒,他们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只是若这样看来,大老爷所谓的”北王已经联络了若干勋贵,必能将那位皇子拱上大位”这个蠢话,是万难成功了!
好在,没有留下证据。
贾珍一点一点地盘算着,浑浑噩噩一般,跟着走到了行宫门前。
景铨站住脚,抬头示意安儿:“你先进去跟贵妃娘娘复命。这里我来。”
安儿会意,点头一笑,施施然走了进去。
景铨这才转身,眼看着贾珍果然腿软地跪了下去,自己也笑着蹲了下去。
轻声道:“贾将军,贵妃娘娘让我给你带句话。”
贾珍茫然看他。
“终南别宫,肃王谋逆;戚家老三阵前倒戈,日后他们家这侯爵,跑不了是三房的。”
景铨笑眯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