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林思暖回到修绎的别墅。
一进门,见修绎坐在客厅沙发上。张叔恭候在一旁。
客厅里在收拾、打扫除的佣人们来往不断。
修绎的面上,朝她带着笑意。可是不知为何,这笑意显得很假。
她走马灯一样掠过今天所做事情的片段。下意识怀疑自己。
身后的保镖提着沉甸甸的几个购物袋。跟着她走上前来。
“阿修,抱歉,我回来得晚了点。还有,我大手大脚的花了不少钱买衣服,实在是太浪费了。明年我可以不买冬天的衣裳了!”
修绎浅笑一下:
“薰衣草咖啡好喝么?”
头脑中,嗡的一下。
她并没有告诉修绎去过这个咖啡馆,他却主动提起。想必白天发生的一切,他早已知晓。还是令他介意了。
“还、还不错。”
林思暖蚊子哼哼,缓缓与修绎对望。暗暗抓紧身上背包的链条。
当着张叔和这么多人的面,是始料未及的“当庭质问”。
“阿修,我去放下东西……”她迈开步子想前往二楼。
“站住!”
修绎一声略带严厉的呵斥。几个保姆抬头,朝这边看热闹一样。
她的鞋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没办法再挪动。
“怎么了啊,修绎?”她挤出笑容。
“不是说去见琳琳了吗?你又见了别人。你高中的同学孙征?”
修绎语调作轻松。
孙征两个字,却字正腔圆从他的口中重重咬出。
林思暖望望一旁神色平淡的张叔。僵硬着张张嘴:
“是的。阿修你想多啦。我们三个一起聊聊天。自从高中毕业后,一直没有聚过呢。”
“哦?想多是指?你说一下。”
“啊,我是说、是说……”
修绎一饮桌几上的茶水。
“那个人很重要吗?”
“我们是从前的朋友。你要这么问的话,应该是…是重要的吧。”她定定心思,光明磊落地说道。
修绎依旧挂笑。却好像,还翻了个白眼。面朝她眯眼:
“来,坐。坐下来谈谈。”转头对张叔:“张叔,叫人把她的一副中药熬好吧。”
“好嘞。”张叔转身就派人去了。
几个拎着衣服购物袋的保镖也散开去了。
她坐下来。
修绎的问话阴阳怪气审讯式:
“就是说,上回才联系上的旧友,如今旧情复燃……?”
思绪开始下坠,逼仄的窒息感包围着她:
“修绎,你这么说不觉得有点过分吗?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相信过我呢。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是……是琳琳对孙征有些好感。”
虽不太地道,此时淹溺在修绎严重的怀疑心和威怒中,她脱口而出。
“是吗?”
“嗯,是的。我认识孙征比你更早,如果真的喜欢他,有什么非分之想,早就…无法和你在一起了。我所坚定选择的,是你啊。”
她眉头拧着,定定凝着他。
“那怎么还遮着掩着,今天去见这个人没告诉我?你,是特意去见他吗?”
林思暖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没有告诉你一声今天孙征也会和我们一起。因为我觉得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而且如果说了只会影响你工作,让你不开心,还不如不说,结果,还是惹你生气了。”
男人视线移开,结冰的脸寒意不减:
“你今天,是特意见他吗?”
“不、不是,我想找琳琳商量她找工作的事情……”
可林思暖想起来,若这次孙征没有提出见面的请求,被拒几次后,恐怕她在回家带母亲去医院之前,是不会再给修绎提出找琳琳这一话题了。
她一直想当个诚实的人。
对待爱的人,更要心心相印,坦诚相待。
却在修绎的面前,越来越偏差。
“手机给我看一下。”
林思暖以为听错了。
她怔了怔:“阿修,我不喜欢孙征。”
“手机给我。”修绎不耐烦。
她从包中拿出手机。
“解锁。”
“阿修,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但是我觉得,我们之间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
男人的怒气出乎意料。她的声音夹颤。
是啊,何以到如此的地步。
“打开了吗?”男人低声缓缓。
林思暖木偶一般解开锁,将手机递给修绎。
他捧着她的手机在上面滑着、点动。
将她与孙征的聊天记录全看了。
林思暖坚信自己没有做错。虽然这次的确想与孙征见面,却不是因为男女私情。
她无法理解,一回到家修绎为何发疯一样抓住这个点穷追不舍。假设她真的瞒着他,意图偷见其他的男人,修绎更根本无需发怒不是吗。
只需将自己扫地出门就好了--因为这样的她便欺骗了他,再不值得他耗费一丝心神。
林思暖直挺挺坐着。周遭的空气陌生扭曲地流转。
林思暖产生了幻觉。
距离那样近的,在专注察看她手机的修绎高大的身躯,幻化成一个坚实的黑影,密不透风竖立在面前。铺天盖地遮压一切。
不知是不是因紧张牵动了神经,腰部一阵钝痛。
她轻轻晃动昏沉的脑袋,气息不足:
“阿……阿修,求求你,不要这样随意就怀疑我们的感情好不好……我对你真心无二。我发誓,我认定此生你是我的…我的老公。”
男人不为所动地看完她的手机。锁屏后将手机丢与她。
“阿修,你相信我了吗?”
修绎闪避着未回答。
他感知到此刻林思暖的目光涣散迷离,整个人虚得很。
问询过于严厉--所以你在我面前,也学会了装神弄鬼,习惯了弄虚作假?原以为你脱俗不假,没料到外面这一套,你也轻松学来了--
不要让我对你嫌恶,林思暖。
“阿修,明天我回家带我妈妈去医院了。希望妈妈一切安好。”林思暖突然有气无力地说。
修绎转头。她疲惫殆尽的样子,不见血色的双唇更令他躁意四起。他却,最擅长沉默了。
空气静得可怕,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终究男人的神色缓和几分,嗓音低低:
“我相信你。但不相信他。”不等林思暖回答:“收拾好,明天你去吧。”
他起身,却又转而弯腰俯视着她,林思暖迎接着他的目光。
“不是今天玩得很开心吗?你,有这么累?”
一丝含沙射影的嘲讽。这仅有的一丝,在她察觉到的那一刻,愕然痛了一下。
“听我话。下次,别见他了。”
“上次,你答应的。”
伴随沉醉样、命令式的口吻,修绎伸出胳膊一把揽过林思暖后脑勺,将她的脸抬起,狠狠在一双苍白的唇上印留一记。重重的侵略性的毫不温暖的吻。未等清醒,男人已经转身。只给她留一个淡漠,冷酷,仿若陌生的黑色背影。
“再叫人做个红枣粥吧。”修绎往二楼走去,路过张叔说道。
“好的,少爷。”
***
林思暖回到卧室。
灯未开。缩在大床的一角。
修绎,原来是个神经兮兮的大骗子。
有一头她从不曾发觉的凶猛野兽,隐藏在他的身体之中。
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褪去好看的外表,一改往日温情,变作偏执的野兽。温润如玉的翩翩外形,不过是装饰完美的外衣而已。
会不顾一切,会强取豪夺,肆意横行而专制粗暴。
而且--那头野兽,一旦忤逆了它,即便亲近如对她,也将一并毫不留情面地冷酷制裁、撕裂。
是呵。他甚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残忍地质问她。
今天是预定好的大扫除的日子,晚间别墅里来来往往的人还很多。不知有多少人见到了她狼狈的一幕。
他们说,她是他的心肝宝贝。
她居然真的信了。
鼻孔微微翕动扩张。然而眼泪被反常地阻扼,她没能哭出来。
一生拼命寻求着温度。最终却好像,寻错了人呢 。
她惊怕,往后的每一步都将必须步步验证这个绝望的结果。
胸中堵着气,浑身发冷疲累。林思暖撑着起来,摸索着壁面将暖气调到更高。缩进了被子里。
背包里手机的消息响了几声。
应该是琳琳发来问安的。
琳琳,假如我们都没有义无反顾地,触碰那不该触碰的爱情多好。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一起开心而自在地生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