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舍人在内侍省大押班的带领下匆匆忙忙进了垂拱殿。
跨进后殿,中书舍人看到了坐在御座上的官家。
官家微微垂着脸,神情看起来有些晦暗不明,中书舍人又向旁边看了看,立即认出了王晏。
中书舍人向官家行礼,正要开口询问有什么差遣。
“拟旨,”官家抬起眼睛,“准王晏、许怀义密奏之权。”
中书舍人当下一惊,脑子里立即开始梳理最近朝廷发生的事,能够牵扯到许怀义的,应该就是最近的妖教案。
难不成是官家对中书省的处置不满意,要将此案交给王晏和许怀义?否则为何要密奏之权?
中书舍人尽职尽责地劝说:“还请官家收回成命,越过中书下密旨,恐会被质疑不循朝廷体例。”
说着中书舍人看了王晏一眼。
现在宰辅可是王相公,不知道王晏这个儿子怎么想的,密旨不经中书省,有削弱中书权柄之嫌,会让人猜疑王相公已经不被官家信任。
早就听说王晏与其父政见不合,现在看来可能是真的,谁家儿子会背刺自己亲爹一刀?
官家依旧坚持地道:“拟旨。”
中书舍人不敢再耽搁,忙开始起草密旨,等到密旨盖上大印,就全都成了。
官家看着王晏开口道:“现在能将劄子呈给朕了吧?”
王晏这才将劄子递给旁边的内侍。
内侍将劄子送到官家面前,官家就迫不及待地打开,然后官家的目光就凝在了劄子之上,半晌他一脸诧异地看向王晏:“这就是你要给朕看的证据?”
王晏躬身道:“微臣请求朝廷严惩犯官。”
……
中书舍人没有在后殿停留太久,就被内侍请了出来。
当值结束之后,中书舍人心事重重地乘轿归家,人刚刚踏入家门,就看到一个人影立在他面前,旁边是一脸惊慌的家仆。
中书舍人面色一沉,向那人道:“你来做什么?”
机宜司的徐玮脸上露出笑容:“赵舍人,别来无恙啊?”
赵舍人忙向四周看了看:“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以后不要私底下再见面。”
徐玮笑着道:“赵舍人莫要惊慌,我换了这样的衣服,又不常在外面走动,就算被人瞧见,也没人知晓我是谁。我来就是与赵舍人说两句话,若是快一点,片刻就能离开。”
赵舍人沉着脸盯着徐玮,显然若是他不答应,徐玮就会赖在这里。
机宜司的人,赵舍人想到就捏紧了手,于是也不再说话,转身向屋子里走去。
徐玮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两个人在屋子里坐下,徐玮故意向周围看看,发现屋中摆设简单就开口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赵舍人还未曾将家眷接入宫中。”
“是怕家眷入京跟着舍人受苦?”
赵舍人听到这话,脸上登时浮起了怒容:“你莫要太过分,逼急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徐玮听得这话连连道:“赵舍人莫要着急,我哪里敢逼迫舍人。舍人可是榜眼入仕,一身清贵的官员,不是我们这种小官能比的。”
说到清贵两个字,赵舍人额头青筋浮动,他当然知晓徐玮是在提点他,当年他下放县衙任职时,家眷被人引诱犯下过错,从此之后,这就成为了机宜司拿捏他的把柄。
经过了这些年,他在仕途上如履薄冰,一面被官家重用,一面又怕身居要职之后,从前那些会被翻出来。
这一天还是来了。
赵舍人深吸一口气,当年差一点点他就要向朝廷自陈罪名,想到十年寒窗,他又怯懦了。
“再过一些年,赵舍人就能入翰林,将来说不得还能升宰执,”徐玮道,“到了那会儿,谁还敢说您的不是?”
“就连我们这些人也会小心翼翼为您做事。”
赵舍人冷哼一声,他格外厌恶徐玮,现在偏偏又不能翻脸。他是知县时都不舍得官职,现在……又哪里来的骨气?
随着他官位越来越高,他不是没想过处置了那时的案子,偏偏那些证据却被藏匿起来,那些东西就算他花再多银钱也赎不出。
想想也是,这些人无非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机会。
“你们要我做什么?”赵舍人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徐玮早就料到会这般,他脸上挂着些许淡然的笑容:“只是想问舍人,最近官家身边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赵舍人眼睛豁然睁开,他想到了方才官家给王晏的密旨。
徐玮见状立即道:“赵舍人将此事告知,当年留下的证物,就会一并归还。”
赵舍人淡淡地开口:“不曾有什么事。”
徐玮也不着急,反而拿起赵舍人面前的茶碗,给自己斟了热茶,然后抿了一口:“舍人可想好了?”
“舍人不说也没什么,我们还会去问旁人。其实我也觉得这么桩小事,委实不该动用与舍人的这段恩情,当年帮舍人瞒下那桩案子,可是费了我们好一番功夫。”
徐玮说完放下手里的茶碗,转身就要向外走。
眼看着人即将走出屋子,赵舍人忽然道:“等等。”
徐玮转过身,脸上是得意的笑容。
赵舍人道:“在大殿里的人不多,若是透露出去,官家必然要猜到我身上。”
徐玮忙道:“舍人告诉我们内情,我们只会见机行事,绝不会转述与旁人。再说,垂拱殿里又不是只有舍人在,不然我们如何知晓最近有要事发生?”
不过他们只是听到了风声,却不能确定细节,这才找到赵舍人。
赵舍人思量半晌终于道:“官家绕过中书,准了王晏、许怀义的密奏之权。你们只盯着中书和刑部,就会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王晏手中没有证据,绝不会贸然施为,你们若是有什么事不能拿到官家面前,现在就该想想要如何脱困!”
王晏也是个手段狠厉的人,比起他父亲有过之无不及。
连自己父亲都不信,非要告到官家面前,就是怕走漏了风声。
事情做成了,为朝廷铲除奸佞,但也会落得不好的名声。毕竟文官都重规矩,王晏这样的行径,有谄媚君主之嫌。
人人都这样效仿,岂非要乱了纲纪?
徐玮神情变得格外肃穆:“原来这桩案子背后的人真的是王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