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彻底释然了。
“您,贺家得罪了周国公和圣上是因,我成为牺牲品是果。事情过去太多年了。碧水她纵有错,可也吃尽了苦头。”
其中涉及了太多,牵扯了太多。
顾傅居听姑娘心平气和道。
“我也相信,若当时火灾您在,也一定会舍命救我。可没有如果。”
“许是说这种话,过于薄情。当初一事,可以算是一笔糊涂账。”
“顾贺两家承担了后果,您和顾夫人煎熬度日,不是我所为。”
“我爹娘只是因善心养了一个不属于他们的孩子视为己出,最后却被火海吞噬。”
虞听晚语气越来越淡。
“这不该落他们身上。”
“而我,属于这份灾难的祸头。”
“那些人是想要除了我。”
可是……
虞听晚嘴角拉平绷紧,她:“可您说可不可笑?”
“这些年我一直知道虞家大火蹊跷,却不想我竟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要是她早早就死在了山林,爹和娘怎么可能出事?
阿娘无法生育,可在外头随便领养一个,只要能过安稳的日子,都比她强。
“该死的没死,孤零零的活了那么多年。不该死的最后却连尸骨都没留。”
“我知,您也是其中的受害的一方。这些年也颇多不易。”
虞听晚看向顾傅居,她一字一字道。
“但我和顾家之间,终究隔着两条人命。”
是她最在意的两个人。
这让她如何坦然接受亲生父母的好?
虞听晚站起来。
“我很感激您今日同我说的。可实则于我而言,意义并不深。无非是告诉我,我从头到尾都没被放弃过。”
话音刚落,对面的男子深深闭了闭眼。
只听啪嗒一声响,屏风那边传来什么坠地的声响。
虞听晚却没有往那边看一眼。
她朝顾傅居那边福了福身,进退有度。
“天色不早,晚辈就先告辞了。”
顾傅居再也说不出别的,也不得不承认虞听晚说的对。
若要论,终究是他出现的太迟了。
姑娘已经磕磕绊绊的长大了。
他没有教过她什么。
拢共见面的次数又屈指可数。
她已经有了最好的爹娘,得了最好的庇护。
他只庆幸,还能和虞听晚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说话。只要看着她好,其实已经是上天给的恩泽了。
顾傅居的嗓音极哑:“爹爹送你。”
虞听晚:“不必了。”
她抬眼看向窗外。
那鸟雀成群在树上本和平相处。偏有一只黑不溜秋的乌鸦找准位置强势的钻过去,将鸟雀驱赶后嘶哑嘎嘎叫了几声,以胜利者的姿态霸占了整条枝干。
是……
青鸦。
许是发觉虞听晚看见了它,青鸦睁着绿豆大小的眼睛,得意的蹦蹦跳跳。
虞听晚整个人稍稍放松下来。
“有人来接我了。”
顾傅居刚要出声。
“您安抚夫人吧,我识得路。”
即便走了一次,可虞听晚已经记住路线了。
虞听晚才出了书房,青鸦就兴奋的朝她飞过来。
最后稳稳落在姑娘肩头。
它用小脑袋蹭蹭虞听晚。
“我可想死你了。”
虞听晚压下翻滚的情绪,用手戳了戳它。
青鸦身上的毛不算多,不用猜也知道被谁拔的。
“呦。”
虞听晚幽幽:“还活着呢?”
她朝前走,步履从容。
檀绛跟在她身后。
耳侧有青鸦一直在说着不知哪里学来的话,喋喋不休。
顾傅居目送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拐角处。
他才转身。
视线落在那一根被放在桌上的糖葫芦上头。
姑娘从始至终没有吃过一口。
顾傅居掩下一切情绪,朝屏风那边去。
嘉善失魂落魄的立在那里。在顾傅居走近时,抬起那张和姑娘相似的脸。
有些苍白,却强抿出一抹笑。
“我其实挺知足的,她这般可见虞家夫妻对她真的极好。”
顾傅居:“是啊。”
他忍着悲凉,也朝嘉善笑:“夫人,这不就是我们所求的吗?”
————
学府门口停靠着顺国公府的马车。
虞听晚刚入内,就看见里头的男人。
她视线往下,看到魏昭衣角的一处并不起眼的脏污。
这个男人多要干净,她是知道的。
虞听晚:“偷听了?”
魏昭承认:“嗯。”
这时候,车帘动了动。
有只乌鸦挤了进来。
虞听晚:“出去。”
青鸦试图讨好。
魏昭淡淡:“滚。”
青鸦毫不犹豫身子往下倒,爪子微微抓起来,然后滚了出去。
虞听晚:……
言归正传。
虞听晚:“搁哪儿偷听的?”
“屋顶。”
“你……”
魏昭认:“我不入流。”
虞听晚:“其实……”
魏昭:“我无耻。”
魏昭恹恹:“可学府里头的屋顶真的很脏。”
他真的很嫌弃。
虞听晚:……
你是不是活该。
她终于有机会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其实你若是想听,可以直接走进来听的。”
魏昭:……
那他真的是活该。
随着她入车厢,车轮跟着滚动。
魏昭听到了也好,虞听晚也不用和他重述经过。
她坐下,足尖垫了垫。
“抛去爹娘不提,我不知自己是不是陷入死胡同里了,可我其实就是自私。”
“我能理解顾家夫妻,也知其中情有可原。我不埋怨顾妩,说起来,她无非是命比我好。”
“可有过那么一瞬,我在想。若有朝一日天寒地冻,顾家只有一件能避寒的披风,他们会给谁?”
虞听晚笑了一下。
“我想,会给我。”
“但其中会不会有迟疑,我不知。”
人是有感情的。
便只是眨眼的功夫迟疑,那也是。
养了那么多年,怎会没有感情。
魏昭听到虞听晚语气不乏骄傲。
“可我阿爹绝对不会。”
“如果他只有一件披风,甭管有没有别的缘由,或是情有可原。他一直知道他的杳杳娇贵,不能被冻着。”
“他和阿娘一样,冷了谁也不会冷了我。”
魏昭喉结滚了滚。
即便虞听晚没有再说。
可他也能看懂她的内心。
姑娘好似再说
——我爹娘已不在了。
——我都觉得自己有罪,如何还能宽宥他人?
魏昭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口。最后朝她伸手。
“过来。”
他哑声。
“让夫君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