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丁珍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从一开始就困扰他的问题。
“红鱼,你真的受过山上那户人家的恩惠吗?”
梁红鱼淡然道:“怎么?你怀疑我撒谎?”
丁珍急忙摇头,道:“没有,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
梁红鱼道:“你这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山上那套宅子的原主人是谁了吧,你怕我跟他们有瓜葛,从而影响到你?”
丁珍急的声音都呲了,赌咒发誓的说道:“红鱼,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我真没那意思。”
“我知道这里是前秦州路大都督李世荣的封地,也知道山上那套宅子是李世荣的故居,可也仅限于此了。”
“别说你跟李世荣没关系,就算真的曾经受过李世荣的恩惠,我也不会生出别的想法的。”
梁红鱼见丁珍面红筋涨的样子,淡然一笑道:“好,我相信你。”
丁珍这才松了口气。
“但我也确实受过李将军的恩惠。”梁红鱼接着说道。
丁珍脸色微微一变,道:“年龄不对吧,李世荣被治罪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梁红鱼道:“没有李将军,我或许都不会有出生的机会。他对我父母有大恩,父母去世前曾经嘱咐过我,如果有朝一日遇见了李将军的后人,一定要把这份恩情还回去。”
丁珍道:“李世荣应该没有后人在世上吧,这份恩情……怕是还不了了。”
梁红鱼看向了山上,道:“我特意绕道来临水,就是想要了却这件事儿。”
“山上那对母子,应该知道些什么,否则他们不可能跑来打扫这套名义上属于乱臣贼子的老宅。”
丁珍沉吟片刻,道:“要不这样,接下来几天,我去找人问问,打探一下山上那对母子的身份,如果真的跟李世荣有什么关系,我就办个宴会,邀请他来做客,到了宴席上,再旁敲侧问一番?”
梁红鱼道:“不必了,如果他们真的跟李将军有关系,是不可能告诉我们这种陌生人的,毕竟李将军还是……”
“那这份恩情?”丁珍小心翼翼的问道。
梁红鱼感慨道:“交给天意吧。”
之后梁红鱼就不再言语,一路沉默的回到了临水县。
她在东楼街租了一间小院作为临时的居所,丁珍把她送到院门口后,本想跟着进去,但被守在门口的老妈子瞪了一眼后,丁珍立刻就灰溜溜的走了。
梁红鱼笑着说道:“妈妈把人吓着了。”
老妈子哼了一声,“先进去把衣裳换了,我看着就来气。”
梁红鱼拉着老妈子的胳膊,撒娇道:“好妈妈,别生气啦,我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嘛。”
老妈子道:“红鱼啊,这里不是京城,这里是边境榷场,龙蛇混杂之地,你孤身一人出去,要是出了事儿,让老妈子怎么活?”
“行了行了,先去换衣服。”
梁红鱼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一路小跑进了屋子。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老妈子推门而入,开口就是质问:“去哪儿了!”
已经换回了女装的梁红鱼,正在对镜梳妆,看着铜镜中气鼓鼓的老妈子,笑着说道:“妈妈,女儿不是一个人出门的,身边还有丁公子嘛。”
“就是因为你身边有他,我才生气。”老妈子双手叉腰,道:“我承认,他爹是有点本事,吏部员外郎嘛,但亲爹有本事不代表儿子也有本事,丁珍他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梁红鱼撇了撇嘴,道:“丁公子也没有妈妈说的那么……不堪吧。”
老妈子叹了口气,道:“你不喜欢这个说法?那妈妈换一个,丁珍他不够强,如果你继续这么跟他接触下去,会给他带去巨大麻烦的。”
“真到了那时候,别说他爹只是个吏部员外郎,就是吏部侍郎,可能都保不住他。你知道妈妈这话没有夸大,毕竟京城中喜欢你的公子哥,家世比丁珍强大的,比比皆是。”
“你要真为了他好,就应该早些跟他说清楚。”
梁红鱼放下梳子站起身来,到了书桌旁后,开始细细的研墨,一边磨一边说:“妈妈,京城那些公子哥中,又有几人对我是真情?”
“不过都是逢场作戏,找个愿意哄着自己的,不比找个需要我去哄的好吗?”
老妈子气的手都发抖了,道:“你就这么作践自己吗?”
梁红鱼拿起毛笔,咬了一下笔头,道:“我们这个行当的女子,那个不是在作践自己?”
老妈子气呼呼的说道:“你跟别人不一样。”
梁红鱼提笔蘸墨,道:“女儿不觉得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而且妈妈也应该清楚,那些嫁入豪门的姐姐,有几个落得好下场的?能平平安安的终老,都算是运气好,大部分甚至连人老珠黄都活不到,风华正茂的年纪,就被家中主母活活打死。”
“与其一辈子活在心惊胆战中,不如找个对自己千依百顺的。”
老妈子一时间无法反驳,怔了许久之后,才不确定的说道:“可那个姓丁的,也不是看上你的容貌吗?等你不好看了,他也得把你扫地出门。”
“真到了那天,我就去死咯。”梁红鱼满不在乎的说道:“而且这样做,至少我在长得好看的时候,可以过得很顺心呀。”
老妈子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你你你……你真真是要气死我啊。”
“还好这次我坚持着要跟你一起来,如果我不来,你怕是真的要跟那个姓丁的私奔。”
梁红鱼看了老妈子一眼,道:“妈妈,我就是这么说说,不是真的要许身给丁公子。”
“你也别演了,难道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演得很烂嘛。”
老妈子气笑了,“有你这么一个出色的女儿,妈妈我啊,至少得少活十年。”
“行了,这件事儿我就先不跟你扯了,说说今天去了哪吧。”
梁红鱼提笔挥毫,道:“丘山。”
老妈子吓得立刻站起来:“哪儿?”
梁红鱼继续作画,再回答了一遍:“丘山。”
“梁红鱼你是不是疯了?!”老妈子暴跳如雷的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