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猛得惊醒。
他浑身冷汗地坐在床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苏芊芊送给他的夜灯就放在床头，照亮卧室的一小部分。
真丝睡衣领口像两边开着，露出大片冷白的皮肤和锁骨。
他这段时间总是会梦起小时候的事。
有时候梦见狙击手一枪爆了他的头。
有时候梦见父亲母亲拒绝了绑匪的要求，直接放弃了他的生命，他被绑匪一脚一脚踹断肋骨直到咽气。
或者像今天晚上这样，狙击手一枪爆头了绑匪，他在绑匪死前被撕票。
梦中的一切经历都真实的可怕，匕首贴在皮肤上的冰凉感，绑匪口中的臭气，以及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肤时迟来的痛感……都让他恐惧。
周珩下意识摸向床的旁边，以为还会像小时候那样，把跟他在同一张床上睡觉的布偶猫抱在自己怀里，从它身上汲取安全感。
但是摸了个空。
周珩又一次后知后觉记起来，布偶猫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他的身边什么都没有。
像当初被关在小黑屋里一样，只有他自己。
周珩额头布满冷汗。
破碎、虚弱和恐慌同时出现在这张时刻保持优雅的脸上。
他不敢闭上眼睛。
一闭上眼睛，那些恐怖的画面就会出现在眼前。
他又要和前几天一样睁眼到天亮了。
不。
周珩突然想起来。
他并不是只有自己。
他还有小猫灯。
他连忙掀开被子下床，拖鞋都没穿，急匆匆跑到书桌前，拉开最后一格抽屉，把小猫灯拿出来，按开柔光模式，握在手里。
布偶猫回来了。
心仿佛在这一刻安定了下来。
周珩重新躺回到床上，一点点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焦躁不安的恐惧情绪。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慢慢陷入睡眠。
这是病情复发以来，他第一次被恶梦惊醒后，继续睡下去。
这一次，不再是噩梦缠身。
他梦到了苏芊芊和许雾。
……
周珩其实更早知道许雾的名字。
万铂酒店的千金，金融系的系花……
大一刚开学的军训期间，他经常听室友们讨论她。
“你们见过金融系系花吗？”
“谁？许雾吗？当然见过，我们那天特地去他们连队看过她，长得是真漂亮，而且军训这么久，她都没晒黑！”
“听说开学当天就有高年级的学长去问许雾要微信，想跟她交往。不过许雾挺有大小姐脾气，一个都没同意。”
“人家可是真大小姐，万铂酒店的千金呢，能没点脾气吗？不过眼光想必也会很高。”
“希望许雾哪一天眼睛抽了，看上我了。”
“哎，你们看！那不是许雾吗？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周珩刚跟室友从食堂里出来，顺着室友手指的方向，一眼就在不远处的人群中看到了许雾。
她身材高挑，背对着他们。
身上穿着全校统一发放的军训服，外套和帽子拿在手上，头发随手扎了高马尾，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到发光。
在一群被晒黑的人群中格外出挑。
室友在旁边惋惜许雾没有回头。
周珩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也收回来，继续往寝室的方向走。
大一一整个学年，他再也没有碰到过许雾。
但是他经常会碰见苏芊芊。
周珩第一次见到苏芊芊，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
他喜欢泡在图书馆，每天都会坐在同一个位置。
有时候学累了，会抬起头放松一下眼睛。
每次抬头，他都会看到一个温柔漂亮的女生。
她和他一样，喜欢泡在图书馆，喜欢坐在相同的位置。
最开始，他们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只不过学习之余会偶尔抬起头来，目光顺其自然地就落在了对方的身上，也慢慢习惯这种奇妙的陪伴。
关系的转折点是周珩的一次感冒生病。
图书馆很安静，他咳嗽的时候会刻意压低声音，只从喉咙里闷咳几声，但还是被注意到了。
那天他去洗手间，再回来之后，发现自己的书上放着一盒止咳药。
药盒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字迹和人一样温柔——
看你一直咳嗽不见好，刚好我这里有一盒止咳药，药效很不错，祝早日康复。
便利贴没有备注。
周珩却猜出对方是谁。
他下意识看向女生的位置，但她今天提前离开了。
周珩开始有意无意了解她，顺利打听到了她的院系和名字。
金融系大一新生，苏芊芊。
这之后，两个人从陌生人变成了点头之交。
周珩这才注意到，苏芊芊并不是只在图书馆才会出现在他的身边，其他时间也会出现。
比如学校的公益活动。
帝都大学曾组织他们这一届大一新生去敬老院看望老人。
周珩和苏芊芊同时出现在这场活动当中。
敬老院很多老人生活不能自理，无法说话，身上也有一股难言的老人味。
不少同学一进到房间里面，就下意识捂住鼻子。
周珩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偏头却见苏芊芊神色自若。
他们这场活动里，安排了打扫卫生和与老人聊天等各项任务。
周珩和苏芊芊的任务，就是陪同老人聊天。
几个同学推推搡搡，最后和苏芊芊一起坐在床边和椅子上，同八十多岁的老太太闲聊。
老太太或许是身体不太舒服，说着说着话，突然哇地一声吐了。
在场学生吓得尖叫起来，条件反射弹开。
离得近的学生身上溅到了呕吐物。
苏芊芊胳膊上也有。
她也被吓到了，但她的反应并不像他们那样夸张强烈，反而不断地安慰满脸自责的老太太，跟护工一起收拾。
苏芊芊温软美好的笑容一下子撞进周珩的心里。
他开始了解苏芊芊更多。
越是了解越心疼她的家庭状况，也越被她身上的这种不虚荣，不卑微，努力又上进的品性和性格深深吸引，更加喜欢她。
……
“啊！”
凌晨四点钟。
苏芊芊猛得从梦中惊醒，尖叫着坐起身。
下意识打开床边阅读灯，看向胳膊。
见胳膊上什么脏东西都没有之后，她狠狠松了口气。
自一年前在敬老院被那恶心的老太太吐到胳膊上呕吐物，她经常会梦到自己被呕吐物包围或者淹没。
苏芊芊回想起梦中的情形，嫌弃地皱了皱眉，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当初要不是为了在周珩面前多露脸，吸引他的注意力，她怎么可能会让那该死的老太婆吐自己一胳膊脏东西，还要大度的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