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慕柠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无论是对皇家，还是前朝，亦或是天下万民，外戚当权总归不是一件好事，历朝历代，因为外戚过于强盛而造成的朝代覆灭数不胜数。
慕柠瑶对于傅斯冽的话不做他想，她清楚的知道傅斯冽不会多此一举去欺骗她。
况且，这种谎言一戳就破，根本就没必要故意欺瞒。
良久，慕柠瑶才在开口打破满室的寂静：“臣妾相信陛下。”
她没有说：臣妾谢陛下恩典。
傅斯冽见她出声回应，自己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抬手轻轻撩起她额前的一缕发丝，带着商量的语气问道：“明日起，朕命太医过来给你调养身子，将来有孕诞下孩儿的时候，瑶儿的身子好受些。”
“一切都听陛下的。”慕柠瑶没有再用什么怕痛的理由搪塞他，直接就应下了，面目也不似刚刚那般惶恐。
见此，傅斯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瑶儿，心里有什么可以直接问我，我们是夫妻。”
皇家夫妻又有几分真心，慕柠瑶心里这般想着，更何况慕家的权势这几年已经一点点的升至巅峰，超出一个君主所能容忍的地步。
看着窗边挂着的那一轮明月，慕柠瑶心中一片悲凉。
当初，天下大乱，慕家身为文人之首，各方割据的势力对慕家号令天下文人的能力虎视眈眈，可是慕家却没有能在乱世中自保的能力。
只能断翅救生，舍弃慕家先祖在各地经营了上百年的势力，独善其身于京城，扮演着一个清高的文人之首。
不偏不倚，对各方势力抛出来的橄榄枝视若无睹，虽然此举风险大，但是只要再谨慎几分，按照当时的局势也是可以安然度过乱世几年。
可是父兄不甘于乱世之中缩居京城，乱世之后处于一个无功无过的境界，被新的天下之主奉为座上宾，却没有实权。
所以父兄们将自己当作投靠的诚意，将慕家全部压在当时的傅氏一族族长——如今的陛下之上。
毫无疑问，四年前的一举将慕家送上了权力的巅峰。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慕家世代从文，没有一个嫡系子孙是武将，更别提掌握军权。
可是乱世之中没有军权护身，身家性命悬在他人刀下的恐惧，父兄们受够了，于是这三年来一直在试图以文官的身份去染指军权。
陛下一忍再忍，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就将慕家一网打尽。
“睡吧。”傅斯冽出声，抬手想要抚平慕柠瑶蹙起的眉头。
闻言，慕柠瑶打断自己的思绪往男子宽大有力的胸膛里靠去：“陛下，以后臣妾的父兄真的犯了什么重罪，看在臣妾的面子上留他们一命。”
傅斯冽无声的苦笑了一声，或许大师说的对，异世之人总会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完成她的使命离开这里。
瑶儿啊，你这般不放心的叮嘱是已经打定主意离开了吗？
“睡吧，真到那时，瑶儿亲自为他们求情就行了。”
慕柠瑶听到这话后，不敢再说什么，她总觉得傅斯冽好像知道什么，可是她不敢问不敢试探。
有时候，她总在想傅斯冽是不是真的知道了自己的打算。
不然如何解释他从上一个月开始打破他们只做假夫妻的约定，如今又半是威胁半是诱哄的劝自己诞下皇嗣。
接下来几天，帝后一如往常恩爱，可是在帝后二人身边伺候的人本能的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前的压抑。
这是身处后宫中自小为奴为婢多年以来一直小心伺候上位者得来的经验，可是他们只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具体又说不出来。
可是福总管不同，他一把年纪，从小伺候着傅斯冽，他或许不能完全看懂天子的心思，但是多年来的贴身伺候，他能感觉到陛下心里越来越急躁，这股急躁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
或许陛下自己也没发觉，言语行为和平时并无两样。
可是细细观察就会发现，陛下来椒房殿中陪皇后娘娘的次数和时间跟往日一样，可是陛下的目光比平日里更多的放在娘娘身上，离开的时候还带着一股隐藏很深的恐惧，一种害怕失去的惶恐。
“娘娘，侍郎大人和大理寺卿求见。”
侍郎大人慕仲元，是当今皇后的父亲，也是大熠朝的国丈。
大理寺卿慕明志，是当今皇后的兄长，也是大熠朝的国舅。
慕柠瑶闻言，沉思了片刻，吩咐道：“让父亲和阿兄在偏殿稍等片刻，本宫稍后过去。”
见宫人领命而去，椒房殿中的掌事姑姑忙吩咐着人准备皇后沐浴更衣的事宜。
自从出嫁进宫三年后，慕柠瑶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亲，那个曾经教她识字明理的父亲，那个因为爱女如命被同僚打趣了小半生的父亲，那个在她出嫁的时候眼眶通红的爹爹。
爹爹，人心易变，如今对女儿还有几分情谊。
“娘娘穿哪件宫装。”司衣的宫女多嘴问了一句，皇后见朝臣理应穿着皇后朝服。
慕柠瑶瞥了一眼宫女，淡淡说了一句：“朝服。”
“是，娘娘。”宫女不再犹豫，带着人往司衣局而去。
帝王开恩，娘亲身为女眷倒也时不时能进宫与自己见上几面。可是父亲身为朝廷命官，如非特殊情况一般不被允许进入后宫。
她和侍郎大人、大理寺卿早就已经不是父女、兄妹了，而是皇后和朝廷命官的关系，见一次父兄，他们就得向她行一次跪拜之礼。
近乡情更怯，以往出宫她都不敢往慕府的方向走。帝王开恩，能让她偶尔见一次娘亲，她已经很幸运了。
以前手帕交的姐妹自出嫁之后，除了生产几次见过母亲，又有谁还能见过自己的父兄呢。
更何况嫁入皇帝后宫的她。
慕柠瑶端坐在上首，隔着屏风看着下座的父兄。
模糊间觉得与三年前相比父亲更显老态，白发多了些，面色更显疲态，这个时辰莫不是刚刚下完朝就往她这赶。
长兄比三年前看着更伟岸了许多，越来越像小时候记忆中父亲的模样，严肃但慈爱。
慕家夫子二人见慕柠瑶端坐好，正要行礼，只听见上首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父亲和兄长不必多礼，落座吧。”
慕明志看了一眼身前的父亲微微摇了摇头，面露不赞同之意，对着上座拱手道：“皇后娘娘，礼不可废。”
说着，慕柠瑶看着父兄二人隔着屏风跪在自己面前，高喊着：“臣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慕柠瑶哑着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