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孔姑姑起身后，时不时瞟向自己的眼神，还有脸上隐隐露出的不屑神色。慕柠瑶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真是奇了怪了，从小在傅斯冽身边伺候的奴进了宫里成为宫奴，对自己从来都是恭敬有余的。
反倒是这三年来陆陆续续从宫外选拔进来的，或者是前朝昏君留下的宫奴，反而时不时会因为自己的“不追究”而鄙夷她。
当真是个顶顶奇怪的事情，按理说像屹立百年、辉煌了十几世的傅氏一族出来的宫女理应更加高贵。
莫不是越是卑贱无才之人，越是会欺辱他人。
慕柠瑶想着，挥挥手遣退孔姑姑，吩咐道：“你出去，唤其他人进来。”
“是，奴婢遵命。”
看孔姑姑对自己行礼恭敬退下的模样，慕柠瑶不知怎么想起了一个多月前在天牢遇到的那个对她心生歹意的狱卒。
他们二人都是表面上对自己这个皇后恭敬，实际上心里鄙夷她，一人鄙夷她没有为后的狠厉手段、心肠太软；一人看不起她以色侍人，比身为狱卒的他更高贵。
一边行礼，一边看不起，心里想着些龌龊不入流的肮脏东西。
这种表里不一的人，往往是竭尽全力欺辱比自己弱的人，对高位之人大多时候是心生鄙夷，可是又不得不笑脸相迎。
一行人进来的时候，见皇后娘娘似无事发生一般，端坐在榻上静静绣着香囊，也只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候在一旁看着皇后娘娘刺绣。
不过这件事，肯定一如往常般由专人负责写成折子递到天子手上。
“福望，你瞧她想着绣香囊向朕赔罪，想要讨好于朕，可是私底下还打着幌子，找人代绣。”
傅斯冽想了想，说道：“真真是一个顽劣的性子。”
福总管瞧着，明明该生气的帝王，如今说出来的话偏偏带着一股不可忽视的喜意。
看来这次皇后娘娘琢磨的事情，又琢磨对了。
这不，陛下刚刚从椒房殿中离去的时候可是恼怒异常，一听皇后娘娘在他走后开始绣香囊，脸上的怒意顿时一消。
“那是，娘娘心中时时记挂着陛下。”福总管像平日里一样顺着帝王的意接了下去，赞美帝后之间的情意。
话一出口，福总管心里就发现不对了。
昨晚皇后娘娘刚刚拿簪子刺了陛下，那股子想要之置陛下于死地的狠劲，吓到了昨晚为陛下处理伤口的太医。
那位太医迫于陛下的压力，实话实说：“刺杀陛下的人，应该是下了十足十的力气，幸好陛下心较旁人偏些，否则臣无力回天啊！”
其他人也许不敢直视圣颜，可是伺候陛下多年的自己忍不住在太医说完的时候瞥了一眼，只见陛下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皇后娘娘，眼里一片难掩的哀痛。
不错，就是哀痛，隐隐有一股绝然的狠意。
直到那一眼，福总管才能肯定刺杀陛下的凶手就是床上躺着的皇后娘娘。
那时候，略微能参透陛下意思的福总管，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可怕的念头：陛下容不下娘娘了！
原以为，第二日就是陛下下旨废后，毕竟陛下看向皇后那一满是狠意的一眼至今令福总管胆寒不已。
“下去领罚，十杖。”
自知说错话，冒犯了天颜的福总管谢恩道：“奴谢陛下恩！”
夜幕降临的时候，傅斯冽坐在成堆的折子里头，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如今什么时辰？”
“回陛下，如今快酉时了。”回话的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大抵是福总管的义子。
“传话给椒房殿，朕处理完政务过去。”说完，傅斯冽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
见此，小太监不再言语，行完礼后恭敬的屈身退下，唤人去传话了。
看来，今晚陛下不打算在寝宫独自安寝了，而是要去皇后娘娘宫中。
说来也奇怪，平日里头，陛下很少在政务如此繁忙的时候，还要摆驾椒房殿，往往是批阅完折子就在偏殿休息一晚。
之前他问过义父，为何陛下不在处理完政务后去皇后宫中放松放松，反而是一个在偏殿里安寝。
毕竟文华殿的偏殿不是很好，一开始修建就是容留议事的臣子稍作休息的，对于帝王而言过于简陋了。
当时义父耷拉着眼皮：“你这蠢货，陛下明摆着心疼娘娘，不舍得打扰娘娘安寝。每次陛下处理政务都要处理那么晚，那个是时辰娘娘早就睡了。”
小剪子不知道的是，他义父还有一个缘由没讲。
那就是陛下也曾经试过传话给椒房殿，待他政务一了就过去。
然后陛下满身疲倦忍着夜寒去到椒房殿的时候，只有紧闭的宫门和无情的冷风呼啸而过。
“伺候本宫安寝。”慕柠瑶洗漱完后，又坐在榻上绣了一小会的鸳鸯戏水。
掌事姑姑为难道：“娘娘，刚刚陛下遣人过来说，陛下待会会过来。”
“本宫知道，但是现在亥时了，陛下肯定忙忘了，本宫倦了。”
似想起什么，慕柠瑶又交待一句：“今晚，就紧锁宫门。”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脸色顿时一变。
说着，慕柠瑶不再理会掌事姑姑欲言又止的表情，自顾自往内殿走去。
其余宫人只能紧随其后，帮忙更换寝衣、整理床铺……
陛下又有哪次不守约，有哪一次说来椒房殿没有来的。
一想到三年前，皇后娘娘下令紧闭宫门让陛下吃了闭门羹的事情，掌事姑姑就头疼。
看样子，皇后娘娘打算再来一次。
今早帝后爆发如此激烈的争吵，今晚陛下又传话让皇后娘娘等他过来。
陛下不就是想缓和一下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吗？结果倒好，皇后娘娘还不稀罕，好像不想缓和和陛下的关系一样。
可是如果不想的话，那为何皇后娘娘今日又要绣了一整日的香囊？
如今，陛下主动挽回皇后娘娘，先行一步给皇后娘娘台阶下，结果皇后娘娘还一脚踢开，自己又跑去绣什么香囊示好。
掌事姑姑觉得自己这三年来，都没有看透皇后娘娘，哪怕一次都没有。
携寒风而来的帝王，看到熄了灯火又紧闭宫门的椒房殿，原本还算和煦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阴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