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叛军
又过了半日，陆骁心里已经清楚，粮草不会到了。
此事二皇子也知晓了，他显然没意识到严重性，只是一味地痛斥那些官员和“重病”的黄满。“陆将军，你不必担心，我已经给父皇写了折子，定要严惩怠惰之人，这帮狗娘养的。”
北方的探子传回消息，突厥即将有大动作。在缺乏粮草的情况下与敌军对战，于中州不利。陆骁使了些小聪明，派人在北方活动，使得敌方对己方有所猜忌。此时双方都在试探，谁先沉不住气，谁就更加吃亏。
可是有宇文钰这个家伙“主持大局”，中州军队总归是会吃亏的。
这日傍晚，斥候快马来报，至少七千突厥人分三路向前哨来了。这回他们是想动真格的，配置比前几次都更齐全，带兵的总指挥是突厥名将阿史那?索然。
宇文钰当即组织中州军队全面防御，他的人马加上一部分关嵬骑向离的最近的突厥部队发起进攻。这种布置倒是没什么问题，但陆骁为保万无一失，让祁衡山领五千人坐镇后方，如前线一有变故，立即给予支援。他本人则坐镇大本营，以不变应万变。
此前的几次胜利给了宇文钰莫大的信心，他看着布阵严整的中州军队，不由得在心中嘲弄起对面的突厥人。如若自己早生几年，能随父皇从属地打到帝都，那如今必定不同凡响。
“将军，您瞧对面枣红马上那人，就是阿史那?索然。”手下在宇文钰身旁道。
宇文钰拿过镜筒，瞄准了看去，果然见到一个突厥大汉，大马金刀地坐在马上，头盔外面罩了层狐皮。他轻蔑地咧嘴一笑，让手下把自己的弓拿来，随即搭弓引箭，对准了索然暴露在外的眉心。
箭矢嗖得飞向几百步外的索然，因射程太远，抵达目的地时已经没了威势。索然挥盾挡下这一箭，胡子随之抖动几下，他被挑衅了。
随着二皇子一声令下，数千支箭矢齐发，向对面的突厥人射去。突厥骑兵都罩了厚甲，那些好马嘶鸣着扬蹄，向前发起冲击。中州士兵中的弓弩手立刻退后搭弓，换步兵在前，先拖绊马索，再以长枪盾牌招呼骑兵。
两方军队很快交锋，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有许多人丧失了战斗力，倒地不起。宇文钰到底还是练家子，骑在马上接连砍杀突厥兵，愈战愈勇了。关嵬骑的一个千户此时带了五百骑兵，穿插到突厥人后方，来了个大抄底。这下打得突厥人乱了阵脚，落于下风。
此种情形自然是宇文钰喜闻乐见的，他当即组织军队，再次发起冲锋，准备拿下敌方将领的人头。
另两路突厥兵也被关嵬骑打得有所退缩。关嵬骑虽然人数与敌方相持，但是单兵素质与武器配给都是最优，可谓是最强的边塞之师。突厥人如果不在人数或战术上占上风，那么将永远无法战胜这支铁骑。
前方战报接连传来，陆骁却没有感到一丝轻松。以往突厥领兵来犯，要么派出多于关嵬骑几千甚至上万人的兵力，要么战术灵活机动，发挥草原民族的优势。但是此次索然的进攻太平和了，平和到一种无聊的地步。陆骁直觉其中有诈，叫人传信给宇文钰，让他千万不要急于追击，要见好就收。
宇文钰正在兴头上，哪听得进去陆骁的话，只觉得是陆骁嫉贤妒能，怕他攻势太快，抢了镖骑大将军的风头。
眼瞧着对方主帅离自己就几百步远，宇文钰心痒难耐，让弓弩手再次放箭，要趁箭矢齐发时再向前推进一波。但他没注意到的是，自己周围那些亲军已经起了变化。他们不着痕迹地用鲜血在眉心处划了一道，做出相似的标记，把宇文钰围在了马阵中央，加速前进。
关嵬骑千户迂回到阵前，一瞧就觉得二皇子身边的人不对劲，想打马挤进去问一问，却是徒劳，眼睁睁看着他们往敌营里闯。
宇文钰还在状况外，一门心思地搭弓引箭，想把姓阿史那的射死当场，全然没注意周围那些面容冷峻的亲兵和放弃防守的突厥人。直到看见阿史那?索然脸上得意的微笑，宇文钰这才觉察到一丝不对，想冲到马阵外砍杀突厥兵，但自己和宝马已经被锁死在里面，动弹不得。
“干什么？散开，都散开！”宇文钰挥刀喊道。但根本没人听他的话，马阵越挤越紧，甚至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不知道是谁把宇文钰的马刀卸了，他拔出短剑乱挥一通，顿时出了一身冷汗。“乱臣贼子！全是叛党！散开！”
关嵬骑千户心急如焚，绝不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突厥人抓了二皇子啊。他立刻重整队形，几乎以全力冲锋的姿态冲撞向二皇子周围的马阵。
这次的攻击有了效果，马阵被撞出一个豁口，千户提刀冲入其中，要把二皇子的马拽回来。
“千户，你做什么？你的刀对着自己人，要叛国吗？”宇文钰的“亲信”反咬一口，他这么一喊，倒弄得千户晕头转向，有些犹豫。
这就正中叛军下怀，在千户犹豫的当口，几把马刀一齐砍来，千户身上铠甲虽厚，仍受了伤，咬着牙冲到二皇子近前，一刀扎在他马屁股上。
宇文钰的马惊了，不管不顾向外窜。那些叛军得的命令大概是活捉宇文钰，并不是要伤其性命，此时见他的马惊了，也只是争先恐后去拽缰绳，没动刀子。
千户以及他手下的关嵬骑既要应对外围突厥人的强势进攻，又要阻止二皇子被叛军带走，腹背受敌，处于劣势。这下有不少关嵬骑士兵战死沙场，连那千户也身受重伤，栽下了马。
在二皇子众叛亲离的时候，东西两路突厥兵一齐发起进攻。他们后面有源源不断的援军，数量可达两万有余。祁衡山见状况不好，立刻带着自己麾下五千人先支援东路。
祁衡山虽然话多了点，但却是个几十年不遇的神箭手，能开十力弓，百发百中，取过好几个突厥名将的项上人头。他的一众手下都是顶好的弓兵，是陆骁亲手挑选的好苗子，他们这些年经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魔鬼训练，这才能以一当十，在突厥人擅长的领域中与之对抗。
在祁衡山带人加入东路军之后，先前胶着的战况很快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祁衡山那把赤鸢弓的弓弦接连颤动，对面的突厥人应声而倒。这家伙的打法又快又急，跳到马背上，喝令关嵬骑以包围之势清剿圈内突厥骑兵。他头上的两根赤红羽毛晃个不停，手上搭弓引箭的动作也不停，很快就逼得包围圈里的突厥人想要突围。
哪有那么容易突围？祁衡山还在马背上蹲着，将弓负在背上，自腰间拔出一对环首马刀，吹了声悠长口哨，催马来到包围圈的破口，旋风一般连斩几人。突厥人眼前那晃动的红影简直就是索命的魔鬼，所到之处血花飞溅，再无生路。
东边的突厥人暂时被打退，祁衡山却收到宇文钰亲兵叛变、中路情势危急的消息，大吃一惊。“快去禀报将军，我前往中路驰援，让其余千户带人去西路。”
等祁衡山赶到时，宇文钰这边的局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宇文钰本人在顽强抵抗，挥刀砍杀那些叛变的亲军，希望向大本营的方向后撤，奈何阻力太多，一直在原地僵持不下。叛变的亲军依然包围着宇文钰，挤着他向突厥人那一边去，同时抵挡着关嵬骑的攻击。阿史那?索然指挥突厥人专心对付关嵬骑，箭矢如雨点般落下，弄得关嵬骑士兵好生心烦。
正在宇文钰不知所措的当口，一支赤色箭矢呼啸而来，穿透了宇文钰身边叛军的眼窝。宇文钰一瞧援兵到了，大喜过望，喊着祁衡山的名字，让他快快前来救驾。
祁衡山又开一弓，这一箭直接穿透了一个叛军的脑壳，射进他后面那人的喉咙，一箭双雕。宇文钰见了祁衡山这箭法，暗自心虚，自己前些天可没少给他坏脸色。
“救二皇子！”祁衡山下达命令，一队五百人的弓兵化作机动的小队，从各个角度冲破叛军的包围。
那些叛军显然也不傻，立刻举起盾牌将二皇子层层围在中间，隔绝弓弩射击。阿史那?索然指挥突厥兵将这一团包着二皇子的叛军吸纳进自己的阵营里，做完这一步，他们就可以撤退了。
祁衡山调动人马，横在二皇子与突厥大部队之间，催促弓兵队伍快速救二皇子出来。他自己呲着牙，拿出一支特制的箭矢，拉开赤鸢弓，寻找索然的身影，松手。
他这支箭与二皇子射索然的那支可不同，飞跃几百步后力道仍然不减。索然老早就看见祁衡山头上那两根红毛，怕被他冷箭射死，惜命地打马挪移。但祁衡山的箭哪是那么好躲的？红金色的箭头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拐着弯奔着索然的脑袋就去了。
索然吓得大叫一声，赶紧低头。片刻之后，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脑袋还完整，松了口气。
那根特制的箭钉在索然套了狐皮的头盔上，穿过了他头盔里稀疏的发髻，差点没把头皮撕下来。
这下子，索然再也不敢抛头露面，隐到突厥兵后面去，又生气又没招。
关嵬骑弓兵破阵很有效率，已经把二皇子包围圈外围的持盾叛军剥下来一层了。二皇子眼瞧着自己快要得救，愈发努力，在里头又踢又打。
祁衡山也觉得差不多了，等二皇子被救出来，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把索然当兔子撵。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在二皇子看到希望的曙光之时，一百来个披黑袍的突厥步兵鬼魅般钻了出来。这些人拿的大多是短刀斧头，也不讲什么战术，上来就对着关嵬骑的马又劈又砍，将好些人拽到马下，扑上去乱打一通。
关嵬骑被这帮家伙弄得有点措手不及，但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转换队形，以骑兵剿杀步兵的阵势轮番上阵。祁衡山对自己的部下很是放心，一开始还以为这些家伙是什么小部落里不会打仗的牧民，但过了一阵，他惊讶地发现了一个问题——这些人打不死。
“祁将军，怎么办，他们为什么死不了？”一个百夫长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些将士久经沙场，手上都有不少人命了，平时提刀砍杀都很镇静。但是今日这些幽灵一样的鬼兵，确实是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祁衡山不信邪，拉弓射一个黑袍兵的脑袋。箭矢准确地射入那家伙脑袋里，但他晃悠了两下，又举起了手里的斧头！
“我靠？”祁衡山决定离近了看看，拔出双刀砍掉一个黑袍兵的半拉脑袋。他这下看清楚了，黑袍之下的那个突厥人，分明就是个早已死掉了的死人，脸色青紫青紫的，被削去半个脑袋也没有血流出来，还转着凸出来的眼珠子挥斧头呢。
祁衡山头皮发麻，在他身边绕了两圈，把他手脚头颅全部砍去。哪怕是成了人彘，黑袍突厥兵仍在地上扭动了一会儿，随后才死透了。
黑袍兵“生命力”过于顽强，一下子把救二皇子的那些关嵬骑拖住了。祁衡山觉得这样肯定不行，让人传信给陆骁，自己需要增援。
陆骁得知前方形势，不敢耽搁，赶紧披挂上阵。但他还是晚去一步，刚刚抵达中路前线，就得到二皇子已被劫走的消息。
祁衡山身边围了一大堆的黑袍突厥兵，他武功高倒是没啥事，但那些普通士兵可就惨了，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活死人们按在地上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倒霉的二皇子气焰全消，被索然五花大绑，扔进战车往北狂奔。祁衡山的人手在后面紧追不舍，但突厥兵人多势众，他们损失不小。
陆骁瞧见那些披黑袍的活死人，心中一惊，这种手法，轮回宗？
他带来的援兵首先肃清了场上所有活死人，尽量减少己方损失。祁衡山又砍掉一个活死人的脑袋，一脸焦急，“将军，我去追二皇子！”
陆骁抬手拦下他，“你带多少人去？五千？八千？你知道他们是向哪去吗？越往北走，突厥人越多，会被围剿。”
“可是将军，是我救人不力，这才让二皇子被索然带走。我立军令状，要是救不回人……”祁衡山眼睛都红了，该死的，二皇子那些亲兵为何全部反水？要不这一仗打的也不会这么憋屈。
陆骁抬手让他不要再说，“关嵬骑没有输给索然，我们是被自己人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