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民不与官斗,丁俊不过是一介商人,就算在商人之中也不是最顶尖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种。
别说如今的初六明面上的身份是锦衣卫总旗,背靠周楚这个锦衣卫指挥使了。
即便是最普通的锦衣卫,倘若丁俊没有什么靠山的话,也不是他们一家得罪得起的。
“见过李大人。”
初六穿着锦衣卫的官服来到丁府的时候,丁俊率先向初六行礼。
初六的爹姓李,他也就跟着姓李了。
“丁老爷,现在你还觉得是本官害了你们一家吗?”
初六看着为首的丁俊,问道。
丁俊听到这话,冷汗都下来了,他原本以为初六不过是醉仙楼的一个伙计,论身份地位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和自己家女儿相提并论的。
实际上他很清楚,骗他们家钱财的不可能是初六,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被骗了,初六又当着他的面点破了他被骗的事实,还帮他追回了家产,这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在他看来,一个醉仙楼的伙计罢了,即便是有些手段,但论身份地位和自己家也是门不当户不对,无论如何都配不上自己的女儿。
丁俊可还指望着自己的女儿高攀一户好人家,如此一来对他以后的生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实际上丁俊夫妇向来重男轻女,不只是他们,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家都是重男轻女的,虽说丁兰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亏,他们夫妇看似也很疼爱这个女儿。
但丁俊心里从来都没把这个女儿和自己的两个儿子画等号,在丁俊看来,自己的这个女儿将来嫁给谁,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
在丁俊眼里,丁兰最好是能嫁到工部的某个官员家里。
这两年京城之中很多商人都靠着做工部的生意发了财,这让丁俊看的眼红,却苦于没有门路。
最近他多方打听之下,听说工部的一个六品官家中有个儿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让他起了心思。
正是因此,他才不让丁兰见初六,他生怕初六坏了自己的好事。
哪怕此时丁俊知道了初六的身份,哪怕此时初六身为锦衣卫总旗,丁俊仍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初六。
丁兰嫁给初六,对丁俊而言没什么好处,左右是已经将初六得罪了,哪怕有了这个锦衣卫女婿,丁俊也明白自己恐怕是沾不上什么光。
“兰兰呢?”
初六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丁兰,有些疑惑道。
“不知大人找小女所为何事?男女授受不亲,大人有事和我说便可。”
丁俊硬着头皮道。
初六听到这话,顿时有些无语,他怎么都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丁俊还这般做派。
不过在初六眼中,这毕竟是他未来的老岳丈,也不好过于得罪。
初六不好得罪,跟着初六来的沈炼可没有这个顾忌。
周楚自然是不会来的,以周楚的身份,来丁家过于抬举他们了,但周楚又怕很多话初六抹不开面去说,特意让沈炼跟着一起来了。
昨天得知初六的事之后,周楚就让锦衣卫将丁家的所有资料,事无巨细的全都调了出来。
“丁老爷看不上初六,是不是还想着让贵千金嫁给工部的吴大人?”
沈炼冷笑道。
“这位大人是?”
丁俊看着沈炼,沈炼此时穿的是锦衣卫百户的衣服。
“在下沈炼,周大人的护卫。”
沈炼说道。
丁俊一听这话,冷汗都下来了,沈炼在京城之中的名声很响,那惊人的武力值早就传遍京城了。
丁俊怎么都没想到,周大人会派这位前来。
不过事已至此,丁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小人见过沈大人,不过兰儿的嫁给谁,自然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丁俊这话的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即便你沈炼是锦衣卫百户,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的护卫,也管不到我家女儿嫁给谁吧?
沈炼听到这话,脸上不屑的表情愈发明显。
“丁老爷要不要让人去问一问呢?如今那工部的官员,包括你的这位吴大人,十几个都在北镇抚司的昭狱之中,他们都是秋后的蚂蚱,自顾不暇了,丁老爷还想着做工部的生意呢?”
沈炼的话如同一根尖刺,刺入了丁俊的心脏之中,原本还硬撑着的丁俊,听到这话脸色大变。
“丁老爷,你是不是对锦衣卫有什么误解?你想攀附的靠山,在我们锦衣卫眼里,不过是一盘菜罢了,我们锦衣卫是不能给你带来什么生意,但我们可以让你在京城之中没有活路。”
跟在初六身后的另一个锦衣卫百户补充道。
这话沈炼说不出口,但他说着却是毫无顾忌。
丁俊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又变,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既然这个锦衣卫百户能说出这话,就代表锦衣卫绝对做得到。
丁俊很清楚,锦衣卫要弄死自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之前他之所以敢这么硬气顶着初六,就是因为他自认为拿捏住了初六的为人,即便自己不同意这门婚事,初六也不会因此为难自己。
正所谓君子欺之以方,就是这个道理。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初六或许不会计较,但不代表锦衣卫或者背后的周楚不会计较。
对于丁俊这种善于钻营的小人,你和他讲道理是没用的,小人最怕的就是不讲道理的,偏偏锦衣卫就是京城之中最不需要讲道理的。
“去把兰儿叫过来吧。”
丁俊瞬间就想明白了,几乎没什么犹豫。
倘若这件事只是他家和初六之间的事,他还有操作空间。
但显然这件事已经上升到了他们家和锦衣卫之间的事了,自己倘若再拒绝,丁俊都不敢想自己这一家的下场。
很快,丁兰就来到了众人面前。
这些天没见到初六,丁兰显得憔悴了不少,此时看到初六,眼睛顿时亮了。
“初六哥。”
丁兰来到初六面前,有些羞涩道。
“丁老爷,如今我和你丁家可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了?”
初六抓着丁兰的手,再也不肯放开了,看着丁俊说道。
“大人说的哪里的话?是我丁家高攀了,高攀了。”
丁俊额头直冒冷汗道。
“既如此,我过几日便会找媒婆上门提亲,还望丁老爷做好准备。”
初六此时一刻都不想等,不过他也清楚,提亲这事急不得,有很多个步骤,合八字,算姻缘,还要找媒人保媒拉纤。
这才是明媒正娶的程序。
丁兰听到这话,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头低着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这是自然,小人一定准备好,恭迎大人。”
丁俊赔笑道。
“丁老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炼看着赔笑的丁俊说道。
“大人请说,请说。”
丁俊急忙说道。
“丁老爷应该清楚,这京城之中,没什么能瞒得过我们锦衣卫,丁老爷夜里如厕几次,我们锦衣卫想知道的话,都可以知道的一清二楚。”
“以后贵千金嫁给初六之后,就是李家的媳妇,丁老爷和你们一家人最好不要从中使坏,这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你们应该想着如何对未来的姑爷好,这样将来初六说不定还能帮衬你们一家,你说对吧?”
沈炼看着丁俊,煞有介事道。
这话是周楚叮嘱沈炼,一定要说的。
倘若丁俊或者丁家从中使坏,不断地给丁兰灌输一些不好的想法,现在或许没什么,但时间久了,谁也保不准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周楚就是要把这一家死死按住,一点想法都不能让他们有。
“沈大人说的是,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兰儿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丁俊赔笑道。
沈炼听到这话点了点头,丁俊是个商人,做任何事都会衡量利益得失,有了自己这番话,相信他应该清楚以后怎么做才会对丁家最好。
倘若他不蠢,就不会想着和初六对着干,这是对丁家最不利的做法。
丁兰看着初六身上的官服,此时才反应过来。
“初六哥,你是锦衣卫?”
初六听到这话,点了点头。
“这件事回头让你父亲和你说吧,我先走了,这次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
初六说着摸了摸丁兰的头。
丁兰顿时一脸的娇羞。
初六等人离开之后,丁兰看向了丁俊。
“爹,怎么回事?初六哥怎么会是锦衣卫?”
丁俊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又变,本想发个火,但想到发火无济于事,没有任何好处,以后他们丁家还要指望着自己的这个女儿呢。
想明白这些,丁俊对自己女儿都陪着笑脸。
“初六和锦衣卫指挥使周大人有远房亲戚,今天刚被周大人提拔为锦衣卫总旗。”
初六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周楚,初六很清楚,少爷还在家等着自己的消息呢。
“怎么样了?”
周楚看到初六之后,问道。
初六听到这话,心中无比感动,以少爷如今的身份地位,对自己的事还如此关心,怕自己受了委屈,今日为自己造足了声势。
初六曾经无数次在心中发誓,自己这一辈子要好好为少爷效命,现在更是在心中发誓,自己的命就是少爷的。
“很顺利。”
初六声音有些沙哑道。
“受委屈了?”
周楚看着初六眼看着要哭出来的样子,有些疑惑道。
“他只是太感动了,大人为他的事费心费力到这个地步。”
沈炼旁观者清,说道。
“多大点事,还值得流马尿?滚吧,回头去提亲之前来我这里一趟,你爹死了,我看着你长大的,虽说你我年龄差不了多少,但你提亲的礼我还是要出的。”
周楚看着初六道。
初六听到这话愈发感动,刚要说什么,就被周楚抬手打断了。
“少放屁,赶紧滚,我最看不得你这副模样。”
初六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眼泪,听到周楚这话,默默地转过身去,不着痕迹地开始擦眼泪。
初六回到家中,脱下了锦衣卫的衣服,换上了常服,来到了醉仙楼。
“办妥了?”
孙强看着初六喜上眉梢的模样,说道。
初六听到这话,点了点头。
“我就说吧,本身屁大点事,你还伤春悲秋的,不像个爷们。”
孙强满脸不屑道。
“我只是没想到少爷会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初六低声道。
“少爷重情重义,不说少爷会不会为了你做到这个地步,就凭你锦衣卫总旗的身份,那丁家敢放个屁?你就是太面了,丁俊拿准了你的性子,以前你在赌场做局的时候不是很懂人性吗?怎么这个时候就看不清了呢?”
孙强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初六听到这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
教训完初六,孙强叹了口气。
“以后这醉仙楼,你不能常来,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了,一个锦衣卫总旗见天地往这里跑,这里的客人会害怕的。”
初六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伤感。
“你那是什么表情?只是不能来醉仙楼了,咱爷俩还是住一起的,又不是不见面了,你还年轻,不可能一直在醉仙楼当伙计,人生都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你现在有了新的身份,自然要和过去做切割。”
孙强语重心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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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书房之中,嘉靖看着周楚递过来的图纸。
“火车,铁轨?”
嘉靖满脸不解道。
“是的,陛下,这火车一旦开始运行,运力是极为惊人的,无论是山西的煤矿,还是草原上的羊毛制品,中间的运输费用都会大幅度降低,而且以后大明的百姓想要去其他地方,也不用舟车劳顿了,坐火车很快就能到。”
周楚解释道。
嘉靖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亮了。
他看向周楚,目光灼灼。
“朕时常会想,你是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帮助朕的,你怎么什么都会?”
周楚听到这话,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这个问题自己还真不好解释,好在这位陛下是坚定地道教信徒,很多事倒也不用解释,他自己就能找到说法。
“既如此,朕这就拟旨,让内阁通知户部,拨款给工部,全力建造铁轨。”
嘉靖豪气干云道。
周楚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自己整顿工部,可不只是为了邵锡一家,不把工部的这些蛀虫拔了,鬼知道这些人会在铁轨的项目上捞多少。